三舅舅點著她的鼻尖道:“一家人不能個個都能幹,總得有個不成器的。”
楊萱不懂。
三舅舅便嘆,“這樣別人心裡才舒坦。”
後來,三舅舅索性不在靈前守,而是帶著楊萱到處逛。
他帶她去看泡著毛竹片的水塘,告訴她怎樣打料、撈紙,把紙漿做成溼紙;他帶她去花房看茶花,彼時不到花期,茶花枝葉卻是繁茂,他告訴她怎樣讓一株茶花開出兩朵不同顏色的花;他帶她去鳥市,告訴她哪是畫眉哪是黃鶯,還告訴她八哥鳥要修剪舌頭才能學會說話。
楊萱走得累了,三舅舅將她抱在懷裡,用斗篷嚴嚴實實地包著。
他的懷抱溫暖而寬厚。
楊萱就問:“三舅舅,大舅舅和舅母他們都是裡面穿棉布衣裳,外面套著麻衣,你為什麼把麻衣穿在裡面,不嫌棄麻衣扎人嗎?”
三舅舅梗一下,低聲道:“我皮厚,不怕扎。”
停靈七七四十九天後,外祖父的棺槨入土,三舅舅曬的紙也好了。
楊萱與三舅舅一起將成紙一張張從烘壁上揭下來。
這就是原紙。
得到原紙後,再用排筆和毛刷將事先調好的塗液刷到紙面上,晾乾壓平,就得到漂亮的紙箋。
紙箋光潔如玉,隱約有好看的暗紋。
三舅舅笑著問她:“萱萱,你給紙箋取個名字,叫什麼好呢?”
當時水田衣正時興,三舅母就穿了件灰藍、青碧和湖綠幾色拼接而成的水田衣。
楊萱隨口便道:“水田箋。”
三舅舅和煦地笑,“好,就叫水田箋。”
這樣清雅的通達的三舅舅,絕不會不知道被家族逐出是怎樣的後果。
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就像前世的楊萱,縱然手裡捧著上千兩銀子,衣食無憂,可事到臨頭,誰有能給她撐腰,給她依靠,還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何況被除族,根本不可能帶走公中的半點財物。
三舅舅不曾有過差事,也不知是否藏有私房銀子,倘若兩手空空地出去,他又如何安身立命?
楊萱輾轉反側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兩眼烏青地跑去正房院。
辛氏正站在門口,低聲跟文竹吩咐早飯,瞧見楊萱,將手指壓在唇上“噓”一聲,“你爹爹連日趕路太過疲累,現下還睡著,你跟阿芷說聲,今兒上午就別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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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萱點點頭,同樣壓低聲音道:“娘寫信給三舅舅,叫他來京都吧。大舅舅不要他,萱萱要,讓三舅舅住咱們家裡。”
辛氏驟然又紅了眼圈,哽噎著道:“萱萱真是長大了,總算你三舅沒白對你好。我稍後就寫信,三舅舅知道你掛念他,定然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