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晨眼中,王巨那就是宋朝最牛逼的官員了,能文能武,愛民如子,所過之處,無不受到百姓愛戴。因此每次離任時立即騎馬,不打招呼就走了,否則必讓百姓堵住不讓離開。王巨來到廣南,是廣南百姓的福氣,這些百姓卻如此不識好歹。
王巨啞然失笑,問:“子沾,你往深裡想,能想到什麼?”
“深裡想啊……不久百姓便會扭轉對子安的應象,不對,那是往長裡想,非是往深裡想,對了,百姓見識有限。”
“百姓固然是見識有限,還有一個你沒有想到,那就是百姓要求真的不高。”
“不錯,只要官員略略對百姓用一點心思,百姓就愛戴了,可惜許多官員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這就是集權制度再加上官本位思想所帶來的產物。
所以官不是父母官,而是老爺官,即便是好官,那也是青天大老爺。其實在內治上,宋朝官員做得並不差,甚至不亞於一千年後的官員。
相對來說,宋朝差就差在胥吏上。
可就是在宋朝,真正愛民如子的官員能有多少。
如果取消這個官本位思想呢?
王巨產生這個想法不是天方異譚,在宋朝是沒辦法取締了,已經根深蒂固,就是王巨做了皇帝,也不敢取消這種思想。
不過在海外還有一片片樂土,現在人還比較少,讓各個管事們進行著粗獷式的管理。然而最終湧過去的百姓會越來越多。儘管不會象去年,以及今年可能的數量,不過以後定下來,每年還會有不少百姓繼續向海外湧去,故土家園雖好。然而得要活著,為了活著,一些赤貧百姓只好陸續離開家園了。
當多到一定地步時。就不能再進行這種粗獷式的管理了,至於宋朝派官員過去管理。王巨還沒有想好怎麼對付呢。
但宋朝派幾個官員乘著船漂洋過海,當真能將那麼廣大的地方控制起來?
如果那樣,唐高宗李治能用豆腐將自己撞死的,這樣都能控制起來了,俺們為什麼連波斯都督府都無法管理,僅是一年來時光就丟給大食人了。
因此就要制訂相關的律法制度,現在的制度王巨看不慣,可去推廣民煮制度?那不是民主。是煮自己煮百姓,就象蘇緘這樣,害人害己。
並且威權制度喪失,幾十年過後海外的百姓就象環州的那一部分慕容族一樣,整個海外就亂了套。
其實很多事,王巨即便帶著大手指,還是辦不到的,然而問題是,這件事辦不到,還躲不掉。
這還真是一個問題。
王巨忽然想到在江寧求舍問田的王安石。王安石可沒有大手指,雖然變法中有種種不好之處,實際認真地去想一想。王安石也不容易的。
海外那片暫時還不急,王巨又說:“再如愛民如子,可民是什麼民,士大夫權貴,當地的豪強富紳,或者是中農,或者是赤貧百姓?即便將他們都當成民,得有什麼樣的能力,才能將這一碗水端平?”
“確實很難啊……子安。這倒是一件事,幾十年後。那邊也要出現這情況。”謝晨也想到了海外。
現在遷徙的多是赤貧百姓,吃的喝的住的用的。皆是先行資助給他們的,大家處在同一起跑線上,可幾十年過後,同樣會象宋朝這樣,各戶情況參差不齊。
只要產生嚴重的懸差,就會產生各種尖銳的矛盾。
別的不說,就說這個民吧,如何端得平?
就象王巨明知道兼併在宋朝危害越來越嚴重,但並沒有明顯去打擊兼併,相反地,不停地與權貴豪強做著讓步,特別臨走時,又囑咐葛少華做出進一步的退讓。
這只是一州,放在若大的國家,豈不是更難?
兩人一陣沉默,卻聽到窗外的議論聲。
王巨進了客棧,當然,更多百姓也得知了訊息,有的人便在議論。
也不是全部說王巨壞話,還有一些訊息靈通人士,聽到王巨不少傳聞,認為王巨是好官,是蘇緘誤會了。
其中有兩人在爭辨,說的是當地土語,王巨又聽不懂了……
謝晨忽然臉色鉅變,低罵道:“這些刁民。”
大約其中一人說了很難聽的話。
“子沾,莫要動怒,實際這是一件好事,百姓對我期望低,那才能做出政績,如果期望高了,就象我當初初到泉州那樣,反而不好做事,做了,恨了。直到第二年才漸漸好轉。”王巨勸說道,罵就罵吧,當官的,就是被人讚的罵的。那怕是再壞的官,也會有人愛。那怕再好的官,也會有人罵。
然而宋朝好就好在這裡,沒有堵住悠悠眾口,這也是一種變相的監督。
“我很想問一下他的名字,再過一年後,看他如何評價明公。”
蘇緘在邕州雖犧牲了,但留下了濃濃的一個足跡,王巨也會也必然留下一個更濃的足跡,而且不是邕州,而是整個廣南。
與軍事無關,既然經略了,那就有民生與經濟……
東風徐吹,遠處海面上駛來一支浩大的船隊,市舶司的官員與衙役一起忙碌起來,這麼大的一支船隊,那意味著會帶來無數稅收,以及大量的香料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