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珠的聲音依舊如絲絹一般細膩,可是冥冥中居然不再羞怯與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隱隱的鎮定。
獨孤九眯起眼睛,面前的美人兒看起來搖風擺柳,尤其鶩面揹著她是從海中竄出,又經歷風土摧磨,此時的她渾身溼透,看起來更像是可憐兮兮的落水者。
應該是聽說頑炎大難,才會不顧一切,甚至選擇了最恐怖的路程返回湳洲城。
為什麼說的與做的,截然不同?難道女人都喜歡口不對心?
微妙的好奇心讓獨孤九問道“那你返回此地,可是為何?”
柔珠回稟道“王爺把民女送的倉促,沒有歸還屬於我的蚌殼。”
蚌殼?!
蟲兒遙遠地聽見這一詞,焦慮地與獨孤斬月對望片刻。
柔珠的蚌殼正在獨孤斬月的手裡啊!
“蚌殼?”獨孤九同樣狐疑問。
“對,就是民女從海中帶到陸地上的蚌殼。”恐著獨孤九再問,柔珠直接一五一十道“想著龍帝您稱霸幽幽古國萬年,可曾大約聽說在靜海中,存在著一個名叫含羞族的小氏族群呢?”
不是真去考驗龍帝,柔珠自問自答說“沒錯,民女其實並非是陸地上生存的子民,而是海中世界的百姓。”
“因為我族的子民世世代代需要生活在靜海中,又加上我族人天性害羞善躲,所以背上的蚌殼就會尤為重要。”
“如今王爺將我休棄,小女子實在無處可去,只能討回蚌殼,返回靜海偷生。”
“謹望龍帝憐憫蒼生,賜與民女一個小小的心願。”
獨孤九當然知道幽幽古國的小族眾多,尤其眼前那個黃澄澄的傢伙也是聞所未見的種族,不免繼續提問道“看你的身上並未存著妖氣,明確說自己是含羞族的子民,我亦可相信。”
“然而,你與那逆子畢竟叩拜過天地,喝過合巹酒,雖被趕出王府,但是現在逆子犯了天誅之大錯,你也難逃其責,理應跟著一起受罰才是。”
完全無需忌憚柔珠的存在,獨孤九朝她擺擺手道“你已經不願顧念夫妻的情分,況且又是外族的份上,且速速離開吧!”
話只兩句,亦有些不耐煩地招出兩道紅赤赤的巽風,彷彿章魚的兩條觸臂擺向柔珠與鶩面,冷漠地催二人快滾。
鶩面旋即扯住柔珠的小臂,他原本非常不願帶著她回來,謝天謝地龍帝能網開一面,否則柔珠出了任何意外,無論是頑炎,或者是蟲兒,雙方面他都是千古罪人。
其實如果本事更甚,他也很願意帶著鎮湳王一起跑路。
無奈地掃視頑炎的面部表情,頑炎似乎專門等著他的視線,對他微微揚了一揚頭,示意趕緊帶柔珠走的意思。
柔珠並未多看頑炎一眼,猛甩鶩面攙扶著自己的手,一意孤行道“可是民女不能走,如果走了,才是天地共誅的大罪!!”
“哦?”獨孤九反詰道,“你想與他共死?”
原本想呵斥柔珠的狂妄,孰知柔珠鏗鏘有力道“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不能拿到蚌殼,或者,不能親眼看他死在自己眼前,縱使我下去陰冥地府,根本對不起含羞族的列祖列宗,鄉親父老!”
聽此一句,頑炎的眼珠驀然睜大,裡面流露出來的絲微恐慌,是濤濤海水衝掩不盡的。
獨孤九恰恰洞察到這一表情變化,心裡轉變想法,故意留存著空暇,讓柔珠說下去。
“我,我其實是含羞族族長的獨生女兒。”
柔珠的臉色煞得蒼白,事到如今,只有將隱藏在心裡的秘密和盤托出,她才能重新靠近頑炎,才能拿回屬於自己的蚌殼。
可是,這些秘密漚爛在心底太久,久得讓她非得剖開胸膛,斬斷筋肉,才能將這秘密血淋淋地挖出來。
一想到此,柔珠掙扎而起,以腿為椅正襟跪坐,彷彿一字一滴鮮血,緩緩講述道。
“含羞族一直是個極其內斂而又生澀的種族,我們雖然人數稀少,但是一直安安穩穩地居住在靜海之底,過著隱居桃源似的生活。”
“但是含羞族又並非永久待在海底,每當年輕男女的身體發育成熟,到了適合求偶的年歲,整個族群無論男女老少都會偷偷游到淺海的位置,舉行盛大的交配儀式。”
“記得當時正是個春暖花開的季節,靜海里平靜得就像是一塊凝結的翡翠,陽光絢爛,甚至連藍天也比在深海時看起來悠遠清麗。”
“我立刻深愛了這片水域,時時刻刻都想在水面上暢遊,流連忘返。”
“於是,我偷偷摸摸地攀上了陸地,雖然背上的海蚌未曾真正脫離,但是,我完全忘卻了父母的告誡,隻身跨過了那道海岸線,躺在了海邊綿軟的沙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