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獨孤九正藉以海水來懲罰頑炎的罪行,忽然感覺足底的地脈在冥冥中律動,終於肯環眼張望四周。
湳洲城微亮的萬里碧空中,莫名其妙地橫生出三道黑黢黢的巨大身影,遮蔽了一半的初陽,甚至連靜海中習習刮來的清鮮空氣,亦被阻擋在妖體之外。
這三條溷蠹疊身接踵,蠕蠕翻滾的姿態煞是噁心,此刻最是抱成一團,翻滾著向鎮湳王府的方向碾壓而來。
瘡痍的大地又是一番肆意損壞,完全難見當日之輝煌。
獨孤九嗤之以鼻道“這種不上臺面的玩意兒,你還真是存了不少。”
頑炎被摩勒金環套住力量,奄奄看向天快塌陷般的暗影,驚奇的程度絲毫不亞於獨孤九鄙睨的反應。
難道這妖孽能死而復生,分裂再生?
不用等溷蠹群體襲擊獨孤九,九尾早已在高空發現,以八道遊曳交錯的龍尾為器,盡情吸收天地間的零散之氣,於尾心中央逐漸形成一顆球形電雷。
不肖一個眨眼的時間,球形電雷已然龐碩如日,湳洲城上空原本是陰沉了一半,如今反被這電雷照耀得比白晝更加晃目。
城中的人,無論是誰,獨孤九也好,頑炎也好,蟲兒也好,獨孤斬月也好......
都被亮熾的光線所蟄,禁不住微微閉緊了眼睛。
眼門緊閉,耳朵就是最敏感的感官。
只聽見風聲忽然狂吼起來,一股兇猛的氣流從每個人,每個物的地下蒸騰而起,所有人都在這個氣湧中搖曳如孤帆,彷彿下一刻就會被捲入太陽的中心去。
“轟!!!”大地驚雷般震撼。
“吼!!”巨大到足以盤踞城池的妖孽,那反如螻蟻般窸窸窣窣的輕吼。
這兩種極端的聲音,猶如兩座大山的碰撞,相互交處,糾纏,廝磨,抵消之後,待塵土歸一,湳洲城又重新恢復了死寂。
關鍵時刻,獨孤斬月以結界保護了蟲兒和雀漓瀟的安危,可是蟲兒的眼睛依舊昏花閃爍,剛才夢魘一般的情況根本來不及深思,只覺得腦仁裡的每一個地方也忽然閃爍起來。
肉身很痛,也很癢,可是,肉身之外的世界完全變化了!
當蟲兒睜開眼睛一看,無論是令人作嘔的三條巨妖,甚至是繁華昌盛的湳洲城皆已經蕩然無存,地面上僅剩著一層空寂的荒巖,彷彿被利刃削缺大半的薄冰,或許下一個時刻,就會被靜海的潮汐所淹沒。
獨孤九朝半空,沉聲喚道“九尾,你可知道這是我族的海防重鎮啊?!”
巽風編織的防護盾始而慢慢張開,一層層彷彿曇花夜現,最終露出安然孑立的獨孤九,此刻他的語調寵溺,完全沒有責怪神龍的任何意思。
九尾自高空盤斡,不屑一顧道“煩死了,這裡沿著海岸橫削三十里,再重建一座城池便好。”
又對獨孤九反駁道“還是先看看你的子嗣活著吧!不要浪費我的符誘靈火。”
獨孤九才看原先地上,頑炎依舊昏昏然攀附在原地,身上除了水漬,更躺著山潭一般的泥沼,眼看就要沉身入泥,歸於塵埃。
自作孽,不可活。
索性獨孤九與九尾的視線短暫交集在頑炎身上,獨孤斬月恰是時機操控軟劍,載著三人懸停在碎塵之後,暫時避開眼線。
蟲兒道“斬月你瞧,你的好二哥在如此猛烈的襲擊之下都留著性命,可見你的父皇在危機時刻,還是願意留著他一氣的。”
“所以,即使你不用露面救人,反而是救了頑炎一命!”
她的言辭鑿鑿佯裝著鎮定,幽藍的雙眸擰就成兩團火使勁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雀漓瀟從剛才突發狀況時就不再多言,或是想著自己的眼淚如何能變成溷蠹,或是在思考獨孤斬月手裡拿著的畫卷。
總之,他也開始打量著獨孤斬月懷裡的某處,與蟲兒的目光不同,其更多的是一種好奇與揣測。
突然,靜海與單薄的陸地之間,晃晃然掩來一片薄霧,這段薄霧由遠及近,慢慢地在靠前來的時候漸變成一溜白滾滾的水浪,闖過了無數的艱難險阻,透霧而望,宛似一條蠕動的白蛇。
在四野悽悽慘慘的氤氳縹緲中,所有觀望者的心境都如雲霧似的含著一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