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水火
林思弦知道他是一個別扭的人。他習慣跟人維持梳理又客氣的關系,沒辦法像其他人一樣坦然大方地接受別人的好意,即使這些好意對施捨者來說也許不值一提。他也依舊會過度眷戀,眷戀到害怕無以為報,眷戀到開始思考他們對自己的善良什麼時候會被代謝掉。
一開始面對蘇紅桃也如此,他並沒有想跟她建立太深厚的友誼。但也許是曾經斷聯過一次,蘇紅桃這次罔顧林思弦意願,非常坦率、直接地將他拉入她的交際圈,沒有給林思弦思考或者緩沖的機會。所以林思弦也不得不盡自己最大努力來回報,比如明知自己酒量很爛還是要替她擋酒,比如非常不適應也遵守承諾,沒有再在她面前撒謊。
而陳寄的情況,又要比這些要複雜得多。因為陳寄一個不明就裡的擁抱,就會讓林思弦反芻到再度失眠。
隔日是林思弦最後一次跟許苑的補拍。盡管前一晚滴酒未沾,但因為飲食不當加上睡眠不足,第二天到片場時林思弦依然頭痛欲裂。
好在他非常習慣忍痛工作,到達後正常地跟服化和攝制團隊打招呼。有幾句臺詞在上次拍攝的基礎上有所改動,寧沛來向他確認,他流暢地背完一遍,表示自己已經熟記於心;許苑跟他打招呼:“今天任務繁重啊。昨晚睡得如何?“
妝容完全覆蓋了林思弦的疲態,讓他能夠毫無負擔道:“昨天那浴池還挺有效,泡完整個人神清氣爽。”
今天也不太走運,雖然他跟許苑拍攝時都沒犯太大失誤,但風太大,似乎是下雨前的徵兆,導致有好幾條都因為道具突然垮塌而廢掉。
真正拍完時林思弦痛到快失聲,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向所有人鞠躬道辛苦,迅速坐上了回酒店的車,在車上才終於鬆了口氣,一邊自責自己這次來昔關忘了買止痛藥,一邊又慶幸他今天沒有出任何差錯。
然而他慶幸得早了一點。剛到酒店就收到通知,今晚統籌特意給他們幾個小演員補了個小型飯局——上次拍完沒請飯,因為彭驍的事兒一夥人被叫回來補拍,很難不聯想到是因為沒吃殺青宴才導致他們沒能殺青,這次怎麼都要把這飯給吃了。
迷信!愚昧!無知!
林思弦心裡怨念萬分,然後在群裡打了個:“謝謝,您有心了[玫瑰]。”
飯前林思弦本想找個止痛藥,但他體質奇怪,很多種止痛藥都效果平平,只有一種待因片對他最有效,劇組常備藥物裡沒有這一類,林思弦只能隨意吃了粒其他的,硬撐到了酒店二樓。
比當時開機宴還雪上加霜的是,這次專程為他們幾個設宴,攏共就兩桌。林思弦剛進門就被李主任笑吟吟地招手過去,正好坐在陳寄和寧沛對面。
人混得差的難處之一就在於,哪怕是以自己為主角的場合,都得去伺候別人。好在林思弦那幾個同伴多少能說會道,他只用跟著附和就行。
吃到中途那統籌突然問:“思弦,你沒喝酒啊?”
“沒有,”林思弦隨便找了個說法,“我酒量不好,今天就不喝了吧。”
“那哪兒行呢?這是專門給你們設的宴......”
愁人。林思弦不想說自己頭疼,顯得好像在場就他矜貴,但又沒其他能說的藉口。
“今天算了吧。我也不想喝。”陳寄突然說,“明天我早班機,別耽誤事兒。”
他開完口,話題突然拐他身上去了。寧沛不解:“我是沒懂,前天回去,昨天回來,明天又走,你是喜歡坐飛機啊?”
林思弦頭太疼,沒聽清陳寄怎麼答的,好像他只是隨便應付了一句,在場的人也沒追問。
又過了幾道不太新鮮的熱菜,上果盤時餐桌上幾個能喝的已經聊熱了,林思弦終於等到合適的時間去洗手間。
他把頭發紮起來,用冷水淋著臉,水溫讓身體一激靈,意識倒是清醒不少。水漫進眼睛讓他視線迷迷糊糊,摸索著關掉了水龍頭,發現這落魄酒店洗手臺都沒放紙巾。
考慮撩起衣服擦時一張餐巾紙遞到他跟前。陳寄在他身後道:“十多年了也沒學會出門帶紙。”
林思弦愣了一秒,接過來,擦完臉將紙巾揉作一團扔進垃圾桶:“沒紙也能用別的擦啊。”
“以前你說要找個助理,”陳寄也在旁邊洗了個手,“我很好奇你這種習慣,一個人能過成什麼樣。”
林思弦靠在洗手臺上,頭上了以前嬌生慣養毛病多,現在糙點不也一樣過。”
陳寄把水關了,沒接話,林思弦接著說:“陳寄,你不會是在可憐我吧?”
陳寄反問他:“你覺得呢?”
“不知道才問你啊。”林思弦說,“你不會是替人操心慣了,對每個睡過的人都這麼有責任心?覺得你潛了我,連我你都要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