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習慣聽從,還是這一夜多少製造了一些表面溫和,陳寄真的坐回床上。林思弦裝作嫻熟地倚靠在他懷裡,用陳寄的身體將自己包裹起來。耳邊是規律而有力的心跳,帶動著林思弦的呼吸,他好想埋得再深一些,最好埋進這顆心髒裡。
“你好僵硬哦,”林思弦說著與動作完全相悖的話,親暱道,“知道你不情願,也至少裝裝樣子嘛。”
陳寄沒有理會他的評價。只是問了另外一件事。
“林思弦,”陳寄說話時胸腔也有細微的震動,“你為什麼退學?”
——陳寄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林思弦聞言有些怔愣。但比起探究這個問題的原因,更棘手的是要如何回答。他不想讓任何熟悉的人瞭解他現在的生活,而陳寄是名單中排名第一的名字。
“不為什麼,”林思弦懶洋洋道,“不讀也能拍戲啊。”
“你現在在拍戲?”
“對啊,”他重複利用這個謊言,“快要進組了。”
陳寄停頓了一下,然後平靜地問:“什麼戲?”
林思弦有些煩躁了。他知道自己很雙標,索求來的親密享受得心安理得,陳寄一句平平淡淡的追問卻讓他無法忍受。為什麼要問,為什麼要多餘的關心,為什麼要讓我對這個世界增加一點不捨。
“問這麼多幹嘛?關心我啊?”林思弦伸手覆蓋到陳寄手背上,手指沒入對方指縫間,語氣是一貫的輕快,“別那麼老舊啊,覺得睡完一覺就要像談戀愛一樣對彼此負責,沒必要啊。”
林思弦要用擅長的方式把它糾正過來。雖然他現在混沌的大腦沒想通昨晚陳寄是怎麼答應他的,但到這一刻又摸回了良心。要把壞人當到底,不能影響陳寄的正常生活。
陳寄沒有再問。甚至連他的心跳頻率都一如往常,亂的只是林思弦。
“這兩天心情不好,昨晚本來只想惡心你一下,可惜我是個有需求的正常gay,一時沒控制好,”他又說,“對不起啦。你別想太多。”
他聽見陳寄很輕地笑了一下,用另一隻手的拇指颳了一下他的耳畔,讓他神經驟然繃緊。
“我沒想太多,”陳寄說,“為什麼心情不好。”
林思弦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跟你說了別問這麼多。”
陳寄話比以前多了,也許社會生活還是將他打磨了一些,但這點變化是此刻的林思弦無法承擔的。該結束了,不然就結束不了了。
“今天的夕陽真好看,”林思弦感嘆道,“紅彤彤的。”
他不看了,用手摸了摸陳寄的臉:“最後看你一眼吧。省得以後不見面了,忘了你長什麼樣。”
陳寄提醒他:“你說過很多次不見面了。”
“這次是偶然嘛,不算數。”
“按這個說法也有可能再偶遇。”
“那如果再偶遇的話,我們就不計前嫌,把彼此當成那種熟悉的高中同學,熱絡地打招呼,”林思弦抬眸想了想,問陳寄,“怎麼樣?”
陳寄說:“不怎麼樣。”
林思弦胸口一滯,笑著問陳寄:“陳寄,你還跟以前那樣討厭我啊?怎麼,下次不打算理我了?”
陳寄沒有看他,聲音停留在空中:“我哪次沒理你。”
林思弦回憶了一下,好像是這樣。然而這個事實沒有讓他欣慰,反而讓他一點一點淹沒下去,被窗外的黃昏謀殺。
我好討厭陳寄啊。他想。我怎麼會這麼討厭陳寄啊。
在一個晴天裡,林思弦去房東那裡辦了退租手續。房東人很不錯,問他是不是要搬家,是不是有了看好的新房子,林思弦回答說暫時沒有,只是未來一段時間可能會離開這個城市。房東慷慨地告訴他,如果沒有找到臨時儲物的地方,可以先把東西寄存在他那裡。
從房東那裡出來後,林思弦先後去了兩個墓地。於蕊被安葬在她曾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半山腰上,林思弦為此還走了一段山路。墓地在緩坡處的一個弧型平臺,碑面是透光的石材,後方還有一棵嫁接的山茶樹,碑前的花都是鮮花,沒有枯萎的葉片,是近幾日送的,看起來被人好好懷念著;呂如清的墓他比較熟,畢竟是他一手操辦的,就在地鐵線終點站附近的公墓園,價格他都記得,花崗巖,小五位數,碑上只刻了呂如清跟他的名字,前面擺著有點舊的、不會腐爛的折紙蓮花,還有幾本書,半年前林思弦放這兒的。他實在不太清楚呂如清的喜好,稍微清晰點的記憶就是她在房內看書或者看錶演選段,總不能給她弄幾身戲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