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將錯就錯
林思弦某次偶然在書中看到一句話——命運的齒輪悄然偏移,而回望時,連劃痕都無從辨認,他覺得有些道理。因為從結果來看,他的人生犯過很多錯誤,但他不知道該歸咎於具體哪個須臾。
那年秋天來臨之際,後山那面塗鴉牆還是被拆掉了。這次跟文化氛圍建設沒有關系,只是上層領導沿各個學校視察,認定那些荒蕪之地存在安全隱患,要求下令整改。學校響應很快,檔案下來第二週施工隊便進了校門。
不知是不是一種巧合,在牆被拆掉的同一天,林思弦在於蕊的部落格上看到了她結婚典禮的照片。她審美一直很好,婚紗是魚尾的,西式的草坪婚禮,新郎看起來也是從事藝術行業,頭發比尋常男性要長。於蕊的無名指戴著她的婚戒,早在她上大學時,她就告訴林思弦她結婚時要選某個國外品牌的對戒,設計理念是盛放的櫻花,側面能看到五片花瓣。
她最後果然選的這款戒指,只是林思弦沒有親眼見證。林思弦在部落格上給她留言“恭喜”,第二天於蕊久違地給他回了電話,語氣帶有一些愧疚,解釋自己不是忘了邀請林思弦,只是婚禮舉辦的城市距離不近,而林思弦還有幾個月才成年,她很難承擔讓一個未成年人獨自前去外地的風險。
“蕊姐,你想多了,”林思弦語氣很隨意,“我最近忙著上表演培訓課,你邀請我來我也沒時間呢。”
“時間過得真快,你都快上大學了,”於蕊語氣輕鬆了一些,報出了一個地名,“你是不是年底要去那裡考試?那個時間段那裡有個畫展,興許我們能見面。”
“好啊,那我們到時候聯系,”林思弦糾結了一下,還是半開玩笑地說,“學校後山被整改了,不然以後你成名了還能多個舊作打卡地。”
於蕊沒反應過來:“後山?打卡什麼?”
林思弦停頓了一下,笑道:“我是說以後你出名了,以後學美術的都來你的母校打卡。”
林思弦再一次意識到,只要自己不留戀、不執著、不在意,很多事情就通通變得簡單起來。就像於蕊對他出於同情的善意,是她為人善良的一環,幾次季節交換,花開花落,這些往事本就應該被代謝掉,不必停駐,不必苛求。
想到這裡,他像解出一個數學題答案那般勾起嘴角,突然一個包裝精美的香蕉布丁放在了他面前。
林思弦有些疑惑:“這是什麼?”
抬頭發現陳寄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你說呢?”
見他還沒反應過來,陳寄補充:“林思弦,你兩個星期前說這款布丁只有週三有賣,所以你每週都要吃到,你至少記一下你自己說的話。”
高三上學期,離藝考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林思弦上午去學校,下午在機構上培訓課,晚上學校特意為他留了一間形體室,作為他練習的場所。
最近這段時間,林思弦的生活發生了些許變化。
呂如清不知在哪裡受到了別人的引薦,開始頻繁地往寺廟裡去,每次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逐漸從三天、五天到半個月。亭水榭倒是安靜了一段時間,直到林思弦某次從培訓機構回家看到了那個懷孕的女人。
也許是林泓的疏漏,又也許是刻意為之,因為這半年林泓手裡的産業高歌猛進,逐漸讓他萌生掙脫牢籠的想法。
林思弦的第一反應是報警,甚至手都已經撥好了110,卻又發現這女人對這次見面跟自己一樣始料未及,甚至更加束手無措。林思弦突然理解了,林泓並非愛她,不過是利用她的溫順來填補他的支配欲,無論自己今天對她做什麼,受傷的也絕不會是林泓。
林思弦最後沒有報警,沒有多此一舉,只是從那天起更不想回亭水榭。所以哪怕在假期集訓時得到了高度認可,仍舊每晚選擇留學校練習。
而他也理所當然地要求陳寄自習結束來形體室,一邊做自己的題一邊等待林思弦練習。原因是林思弦練習時可能會有拍攝需求,需要一個人輔助。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畢竟拍攝這種事一個人也能完成,更隱晦的原因是這樣林思弦就可以隨時使喚陳寄去樓下給他買水,並且在每次練習結束後,由陳寄負責打掃,還原形體室原本的整潔。
林思弦記不太得跟陳寄維持這種奇怪的關繫有多久了,一開始他並沒有打算將這個計劃長期實行下去——雖然他並不承認,但他的初衷的確是惱羞成怒後的報複心,甚至在醉酒那天說了一些三十歲四十歲之類的胡話,也只是反擊陳寄對他的拒絕。
平心而論,陳寄不是一個很能為作惡者提供情緒價值的人選,他從沒表現出被壓迫後忍氣吞聲的模樣,或者對當年自己貿然挑釁以至於惹上橫禍的後悔,連看到林思弦刻意將號碼的備注存為servant,也顯得毫不在意;在另一方面,他又是個相當出色的任務執行者,以至於林思弦度過了非常愜意、省心的時間。
就像現在,林思弦心安理得地吃掉這個香蕉布丁,還有閑暇說一些氣人的話:“沒辦法,我日理萬機,記不住事情有可原。”
陳寄當然沒搭理他,只自顧自開啟他的習題冊。
說是練習,但留在形體室不過只是林思弦不想回家的藉口。形體室有張簡易的行軍床,多數時候他會在上面看劇本或者躺著玩遊戲。
林思弦偶爾也會出聲騷擾陳寄做題,譬如讀到某個劇本的臺詞:“陽光落到你身上,你開始微笑了。”唸完後忍不住吐槽:“那如果來這裡過冬,可能半個月都沒機會笑了。”
陳寄的定力絕非常人,通常選擇無視。
有時候林思弦也不光看劇本,也會看一些從圖書館借來的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