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混沌
雨天去哪裡都堵。
回家路上耽擱了很久。雨珠降在車窗上,被拖曳成一片水漬,映照城市的色彩。司機知道林思弦畏冷,空調溫度調得很高,烘得車內暖烘烘的,讓林思弦多出幾分睏意。
昏昏欲睡裡,林思弦還在琢磨陳寄一小時前跟他說過的話。
很幹脆利落的拒絕。給了個理由,已經顯得仁慈。
說實話剛才的事的確在林思弦意料之外。大半年的時間裡,林思弦各種看似刁難的指令,陳寄都冷淡且從容地應對了。沒有過多反應,沒有追問原因,如果有時間上的沖突,陳寄會直說自己有事,而林思弦對此的處理方式很簡單——讓陳寄自己協調。
林思弦不知道陳寄是怎麼協調的,只知道每次自己都得償所願。
除了今天。
合上眼,畫面便消失了。但陳寄的聲音還是從雨聲裡溢位來。
“我有事。”
“你已經在說第二遍了。”
很奇怪,為什麼聽到它們的一瞬間會有本能的畏懼感。
明明發號施令的是自己,明明身居高位、被違背忤逆的人也是自己,為什麼害怕的人還是自己?
這個問題林思弦思考了整整一天。
翌日課間,林思弦回複完藝考機構的訊息,抬眼看見斜前方袁尋跟陳寄站在一起。
袁尋個頭不高,頭發在冬日雨後的陽光裡顯得很柔順,校服規規矩矩地穿在身上,很符合林思弦對他的印象——直率、乖巧,喜形於色又善解人意。
“陳寄,昨晚謝謝你,”袁尋說的話也貼合這一描述,“要不我下週幫你做值日吧?”
“不用,”陳寄回答,“小事兒,沒關系。”
小事兒。沒關系。輕描淡寫但又帶了一點耐心的語氣。
林思弦不知道是具體哪一項讓他覺得不適,以至於在下午經過陳寄座位時,若無其事問他:“你們昨晚做了什麼?”
陳寄正在做題,一邊思考,一邊轉著筆。等到他終於在空白處填了一個選項,才揚頭回答林思弦:“別人的事情,應該跟你沒關系。”
一天裡陳寄說了兩次沒關系。一次告訴袁尋不用在意他的付出,一次告訴林思弦不要試圖探究別人的生活。
冷靜下來思考,陳寄說的話沒什麼不對,林思弦也很少去過問別人做出選擇的原因。過去兩年裡,於蕊逐漸不回他的資訊,林思弦從未問她緣由,只配合地降低了自己跟她聯系的頻率。
但這次又是例外。林思弦例外地問了,還例外地遭到了拒絕。
或許因為那是陳寄。林思弦這樣分析著。因為是跟他彼此討厭的陳寄,而明明自己才是在這段憎惡關系中佔領上風的人,所以這份例外、這兩次拒絕才讓他無法忽視。
週六上午,林思弦按照藝考機構的要求,要去做個體檢,機構列了個名單,林思弦挑了離學校最近的一家友誼醫院。
車停在十字路口時,林思弦收到了婁殊為的電話:“你在哪兒?怎麼又不上自習?”
解釋起來要說太多話,林思弦道:“不想上了。”
“什麼時候我爸能像你家長思想這麼開放,”婁殊為羨慕極了,“對了,明天晚上鵬哥請客,你去嗎?”
提到這件事林思弦有些煩躁。鵬哥就是之前沒追到人把酒瓶摔得滿地都是的那一位,家裡是醫療行業的。林思弦最不喜歡他組的局,因為場面總是很誇張,尤其是他成年後更是肆無忌憚,以至於林思弦上個月婉拒過一次。但明晚是鵬哥的送行局,他下個月出國,實在很難推辭。
“去吧,”林思弦簡單回複,往右看車已經開到醫院門口,“我先掛了。”
週末醫院人潮密集,每個通道都坐滿了患者和家屬,好在林思弦預約了vip通道,直接去了體檢中心第二層貴賓區。
規定的體檢專案不多,林思弦半小時就走完了流程,貴賓區醫生相對比較閑,過程中偶爾聊天,說林思弦體重指數太低,太瘦,得知林思弦是因為藝考來體檢,又抱怨了幾句現在上鏡要求太不健康。
結束之後接到了司機的電話,醫院附近發生了小事故,通道堵死了,要晚些時候才能到。林思弦原本已走到友誼醫院大門,聞言去自動販售機買了一瓶葡萄汁,無所事事地環視周圍人群。
這所謂的事故大概很嚴重,林思弦能看到門外車行道紅了一片。他已經在原地等了起碼一刻鐘。
等到他打算進門去找個能坐的位置時,他突然看到斜前方住院部的門口路過一個他見過的人。
雖然換了發型,人好像也胖了一些,但林思弦還是認出那是陳寄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