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來說,語文課代表的文章也寫得不錯,甚至字跡更加清秀,立意更加深刻,引用了幾句知名作家的經典言論。
但林思弦還是隻對那個人的文字著迷。好神奇,明明都是單個字型的排列組合,明明表達的意思大同小異,但那些特定的話就像種子落在大腦,生根發芽。
新年第二週的週一,林思弦主動去找語文課代表:“這一週的優秀作文發了嗎?”
“沒有呢,好像還在影印,”語文課代表略有驚詫,馬上又變得有些愧疚,“不過聽說這次我的作文沒選上,抱歉林同學,沒辦法幫你指導了。”
“是嗎?”林思弦說,“太遺憾了。”
四個字讓語文課代表感動數十秒,很想彌補什麼:“我這裡有幾本雜志,裡面有很多句子都是我摘抄過的,你要不要拿回去看看,我覺得對寫作文還是很有幫助......”
他把雜志從桌面上拿起來,於是林思弦看到了他正在登記的上週測驗的語文成績表,名字按讀音排序,第二個就是陳寄。
在他的名字後面,是一個非常令人震撼的分數。
好學生。
林思弦不禁回想起三十一日那天自己跟陳寄的偶遇,不知能否能稱得上偶遇,畢竟他們只有三秒的眼神接觸。雖然林思弦還是得以在這短暫的三秒內確認了一個事實,陳寄看不起他們這些紈絝子弟。
語文課代表一直沒得到回複,抬眼發覺林思弦正若有所思盯著那成績表看。
他悟了,又組織了片刻語言來安慰林思弦:“沒事的林同學,這只是周測,一次沒考好沒關系,這次題比較難,只要認真聽講,下次一定可以提高的。”
林思弦對他笑了笑:“借你吉言。”
吉言還真讓他借上了。兩周後的期末考試,林思弦語文得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分數,在其他幾門科目的襯託下顯得尤其耀眼。
連婁殊為都覺得不可置信:“......我寧願相信我不識數,也不相信這個數字是真實的。”
林思弦掃了一眼他的數學成績:“看起來你的確不識數。”
婁殊為摟住小魈,他最後的戰友:“我們當中出了一個叛徒。”
小魈也背叛他:“我比你總分高十二分,我倆不能相提並論,不要試圖階級躍遷。”
寒假剛開始的時候,婁殊為他爸出差去了東南亞,聽聞一走便是一個多月,他媽媽常年在外,家裡剩他留守,於是林思弦和小魈便住了進去。
他們度過了昏天暗地的一週。電玩打到手抽筋,碳酸飲料的空罐頭鋪得遍地都是,窗簾拉上的獨立空間裡不分晝夜。
不知第幾天,在可樂成為他們的血液之前,婁殊為家裡斷電了,說是樓道檢修,要持續三個多小時。原本小魈打算去臺球廳,卻發現老闆提前閉店回家過年,最後婁殊為打電話預定了一家ktv的包房,就在他們跨年那家酒吧對面。
打車時婁殊為翻通訊錄想找兩個姑娘出來,一個下午五點說在晨練,一個電腦洗了沒幹。
他戰略轉變很快,開始攛掇林思弦來完成這個任務:“你上次那個誰呢,你給她打個電話,讓她帶兩個好看的朋友來一場別開生面的音樂交流會——”
交流會剛開幕便驟停,婁殊為語氣變得生硬:“這人怎麼在這兒?”
林思弦還在腦中斟酌用哪個藉口拒絕他,叫人出來再容易不過,只要他願意,半小時內能開一場真正的音樂交流會;只是他原本去婁殊為家便是為了清淨,不想跟太多人打交道。
聞言他順著婁殊為視線望過去,又在熟悉的地點看到熟悉的人。
陳寄站在他們曾經偶遇的垃圾桶旁,零度左右的天氣裡只穿了一件薄衛衣,正在跟另一個中年人一起搬運一箱啤酒。
這還是林思弦第一次見他不穿校服的樣子,全黑的一身讓他顯得更淩厲,宛如冬日裡的枯枝。
很明顯枯枝刺到了婁殊為的眼:“好晦氣,怎麼不上學也能看見他?他在這裡幹嘛?”
小魈推測:“打工吧,他後面是燒烤店。”
陳寄把那箱酒從貨車上抬下來,傳遞給了那個中年男性,在他回頭的間隙,視線捕捉到了在ktv招牌下無所事事的三人。只停頓了一秒,他便繼續自己的工作,沒有再分過來任何注意力。
“他什麼眼神?”婁殊為依舊不悅,“打個工能打出優越感來?等我爸回來我就問問這店誰開的,遲早給他開了。”
林思弦迄今不知道他倆到底什麼過節,也不知道隔著一條街婁殊為是怎麼看清陳寄的眼神。
他順口問:“陳寄家裡很窮嗎?”
“是很窮,”小魈回答他,“聽說他爸去世了,他媽開個什麼小店,他靠獎學金生活的。”
婁殊為評價道:“假清高。也不知道那些人看上他什麼了。”
不過他也沒憤怒多久,ktv經理好聲好氣將他們迎接上去,叫了一個齊劉海服務員專程服務。婁殊為傾情唱了幾首洪亮的情歌,那點煩躁就隨他的肺部氣息一同排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