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媽媽呂如清去世,什麼經驗都沒有的林思弦一面應對醫院賬單一面獨自操持後事。等到呂如清終於入土為安,林思弦以為自己可以開啟全新生活,卻完全找不到任何機會——試鏡、自薦全都失敗,他只能猜測是退學帶來的影響,可是他那些初中學歷、完全沒經過任何培訓的競爭者至少都有一兩次迴音。
茫然的一年半之後,林思弦終於遇到了一位極端理想主義的導演,要拍一部並不賣座的文藝片《高樓》,對方見到林思弦就認定他是這部片子的主人公。因為導演的完美主義,林思弦耗費了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前前後後又磨了大半年,然而拍攝還剩四分之一時投資商突然撤資,一個還沒起步的小劇組也借不到錢,《高樓》就這樣成了爛尾樓。幾個月後,林思弦就因為工人失誤從工地一墜而下進了醫院。
以至於到了今日,別說頒獎禮的門檻,他連有姓名的角色都沒幾個。
或許現在是賣慘的好時機。用自己的經歷去賭一把陳寄的同理心,也許他不會再因為當年的事情再找麻煩。
但林思弦還是輕描淡寫道:“以前年少輕狂,多多少少犯了點錯,個人私事沒什麼好提的。”
前面的車終於挪動了。林思弦趕緊跟上去。
起步之後沒多久,終於發生了這幾天第一件幸運的事,林思弦在十字路口瞥見前面一個熟悉的身影,自作主張道:“誒,有個咱們劇組的人,看看能不能捎一段。”
沒等陳寄回答,林思弦已經靠邊停了,降下車窗大聲道:“滿哥,你怎麼在這兒?”
扶滿上車前特意將自己身上擦了一遍,防止水把座椅浸濕。
“因為一直等不到車,就想走回去,”扶滿是個健談的人,上車後話一直沒停,“走到半路雨越下越大,本來想找個地兒躲一躲,結果思弦就像救星一樣把我喊住了。陳編,沒耽誤您事兒吧?”
陳寄簡短答了個沒事。
“剛才路上遇見個本地人,聊了會兒,聽他們說在外地做工,給人刷漆一個月能掙一萬多,你別說這收入比我穩定多了,每天活得還很健康,”扶滿又聊,“要不我也去學門手藝?”
林思弦回他:“你前幾天還說要做大做強給我介紹資源呢。”
就這樣貧了幾句,終於看到了酒店的輪廓。
“陳編,我看了您好幾部小說,裡面雨天的情節都很經典,”扶滿到最後都在閑聊,“您都是怎麼構思的?”
陳寄答得很謙遜:“空想而已,想不出來再找素材。”
他說話的時間裡,林思弦已經拐進了酒店停車場,可惜裡面停得滿滿當當,他們轉了兩三圈都沒能找到一個可以泊車的位置。
“要不就停在外面然後走兩步,”扶滿提議道,“車上有把傘就行,你倆打,我跑兩步——誒,這車上還有兩把傘?這麼齊全?”
陳寄說:“有一把是我的。”
“不愧是陳編,出差還帶傘,真細致。”
“只是習慣而已。”
在林思弦掛倒檔的時候,剛才沉默良久的陳寄彷彿想到什麼:“說起來這個習慣對我影響挺深。之前構思一個雨天犯罪的情節,我怎麼也沒想好嫌疑人要用什麼藉口接近受害人,後來編劇團隊的其他人提到,借傘不就好了嗎?我才意識到習慣給我的思維誤區,我根本不可能出門不帶傘。”
林思弦右眼跳了一下,本能地意識到陳寄要說一些他不想聽的事,只是來不及阻止扶滿已經接茬:“為什麼啊?小時候媽媽教的?”
“那倒不是,”果然陳寄接著講,“以前高中有個同學,從不帶傘也不喜歡淋雨,一定要我替他打傘,遇到水溝還要我揹他過去,如果我沒帶的話,會命令我淋雨去買一把過來,否則就會發脾氣,久而久之我出門前一定會看天氣,即使不下雨也會常備一把傘在書包裡。”
“啊?”扶滿不解,“不想淋雨為什麼自己不帶傘?不能拒絕嗎?”
“拒絕過一次,”陳寄回答,“你猜他說了什麼?”
扶滿直言:“我想不到。”
“林思弦,你猜猜呢?”陳寄把頭轉向駕駛座,“你覺得他當時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