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只是一棵護食的巨木而已……
“到此為止吧。”
凜冽的女聲聽不出喜怒, 她倏然站起,單手搭劍,卷雲銀鎧在光下刻印鮮明的紋路。
她意欲離去。
景元的身體前傾, 下意識想要起身,可肩頭的戰甲如有千鈞,使他雙腿灌鉛般沉重,無法邁出一步。
衣角末端傳來極輕的拉力,景元垂頭,絹絲銀線織就的披風下擺正被兩根細長的手指夾住, 對方手腕伶仃,突出的腕骨上是病號服整齊的縫紉線。
是鬱沐。
景元眼眸一顫, 灼目的金色彷彿被淘洗過,變得澄明深邃, 他側過頭, 鬢邊白發斜垂,遮住了自己向遠處遞去的視線。
他曾無數次追隨對方每一次霜刃的起伏,每一聲戰靴落地的叩音, 每一道莊肅錚然的教誨。
這次也不例外, 只是與以往相比, 今時只剩一道承載不了多少恩誼的目光。
病房陷入死寂,景元的背影剛韌,威武紋飾如同閃耀的冠冕,將他描塑成不可摧折的、人們希冀的神策將軍。
淺淡到不可捉摸的寂寥感如英武石獅身上的薄薄霜層,夜露深重時落下,不待朝陽升起,便消弭得一幹二淨。
鬱沐窩在枕頭裡,小心翼翼揉著自己被戳痛的腰, 待痛感消去,勾著景元的衣角發問。
“她走了,你呢,你要留在這?”
景元被這問句牽動心神,並未第一時間回答,側過臉,陽光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留下一片清晰的光斑。
他的金瞳璀璨卻柔和,眼角略垂,彎出一抹憂愁的弧度。
“鬱卿希望我離開嗎?”
“當然。”鬱沐收回手,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
“真令人傷心。”饒是這麼說,景元的神色卻沒有半分難過,“還以為這麼久過去,鬱卿對我的態度能有所緩和。”
“已經很緩和了。”鬱沐隨手敲了敲面前擺放早飯的桌板,半躺不躺沒個正相,語氣懶散飄忽,“將軍,做人不要太貪心。”
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景元笑而不語,他望著吃飽喝足又昏昏欲睡的鬱沐,“鬱卿,你的傷勢如何?”
“怎麼?”鬱沐警惕地睜開一隻眼睛,“事先說好,我的病假一天也不能少。”
景元:“那是自然,只是若你傷勢好轉,關於先前藥王秘傳的案件……”
鬱沐把頭埋進枕頭,右手抓著胸前的紐扣,嗓音沉悶:“啊,我的心髒,開始痛了。”
景元挑眉:“是嗎,看來鬱卿那被拖欠了三個月的工資和績效只能日後再領了。”
“……”
鬱沐腦袋偏轉九十度,碎發遮住臉,只露出一丁點耳尖,他遲鈍地在心口摸了摸:“好像,又不疼了。”
“康複得這麼快?”景元狀似驚訝。
鬱沐咬了下嘴唇,下巴抵著枕頭,目光如炬:“還沒好,但我覺得我還能堅持一下。”
“真的?”景元一臉擔憂,低聲勸慰:“如果身體不適,千萬不要勉強。”
“不勉強,協助雲騎辦案是我等仙舟民義不容辭的責任。”鬱沐撥開額前碎發,試圖讓景元察覺到他眼中堅定鮮明的赤誠。
可惜,他對自己的情緒理解有誤,冷淡的淺褐色眸中,只隱約顯現出大把巡鏑和鈔票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