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突然噤了聲。
許瑤摸著石縫裡探出的狗尾草,草莖上凝著未晞的露水。
村委大院的鐵門吱呀作響,會計室的老掛鐘當當地敲了七下,本該端坐在藤椅上的村長位置空蕩蕩的。
她轉身要尋人問,卻見孫母帶著四個本家叔伯堵在門口,三姐腕間的繃帶不知何時滲出暗紅,在晨光裡豔得像臘月裡新寫的春聯。
村委會的青磚牆爬滿深褐色的爬山虎,晨露順著葉尖滴在許瑤的藍布鞋上。
她剛要推開紅漆斑駁的木門,身後突然炸開孫母尖利的嗓音:“喪良心的賠錢貨!”
三姐腕間的繃帶正巧蹭到門環,暗紅血漬暈染在銅綠上。
孫母叉著腰堵在臺階前,銀鐲子撞在門框當當作響:“當初你爹咳血咳得快斷氣,是誰連夜背了半袋玉米麵去接濟?”
許瑤攥著藍布包的指節發白,枇杷葉的清香混著孫母身上刺鼻的樟腦味撲面而來。
她忽然想起前世孫家送來的那袋玉米麵,裡頭摻著半袋子黴變的陳糧,害得母親盲腸炎發作險些喪命。
“嬸子記岔了。”
她摸出布包裡泛黃的賬本,“那年臘月二十八,您送來的是半袋摻了石子的棒子麵,害得我娘大年夜捂著肚子在雪地裡打滾。”
賬頁翻到折角處,歪歪扭扭的鉛筆字洇著油漬,“您當時說&039;權當給志強攢份體面彩禮。”
孫志強膠鞋上的裂口沾著新鮮泥漿,顯然是剛從後山趕過來。
他盯著許瑤腕間被野薔薇刺破的紅痕,突然悶聲道:“瑤瑤,礦上馬上要給我轉正...”
“轉正就能抵了欠我爹的三百塊救命錢?”
許瑤冷笑,目光掃過他鼓囊囊的褲兜。
前世這兜裡永遠裝著給三姐兒子買的奶糖,而她女兒只能眼巴巴舔著糖紙。
三姐突然踉蹌著扶住門框,月白襯衫領口露出半截紅繩。
許瑤瞳孔微縮——那分明是她娘當年典當給孫家的長命鎖,如今竟掛在這女人脖子上。
“都少說兩句!”村長拄著棗木柺杖從東廂房轉出來,靛青布鞋上沾著雞毛。
他瞥見薛寒沉默的身影出現在西牆根,花白眉毛抖了抖:“寒小子又來送草藥?”
薛寒肩上還沾著晨霧凝成的水珠,軍綠挎包鼓鼓囊囊露出幾片枇杷葉。
他徑直走到許瑤身側,從兜裡摸出個油紙包。
冰糖混著川貝母的甜苦味散開,正蓋過孫母身上刺鼻的樟腦味。
孫母突然拍著大腿嚎起來:“大夥評評理!這野漢子天天翻我家牆頭送東西,保不齊...”
她渾濁的眼珠突然盯住許瑤的衣領,“哎呦!你脖上這紅痕莫不是...”
“昨夜裡逮著只偷油的老鼠。”
薛寒突然開口,聲線冷得像後山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