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埋伏和暗殺兵馬充裕,倒像是為此籌備了許久,殺氣中帶著的目的性清晰到能刺目鑽耳。
是什麼人費勁心機要殺他,他到底觸及了誰的利益?
是朝廷密報洩露還是家族洩密?
他深入進去探索,一下刺痛了腦袋,他皺眉緊繃起神經,才暫時遏制住那足以讓他再暈一次的疼痛。
他有些洩氣,但不管怎麼樣,他還是得盡快探清楚周遭的環境,以及他得弄清楚被圍剿時,是否有人和他一樣倖存了下來。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自己要還錢這樁事,他摸了全身上下,卻連半個銅板的影兒都沒摸出來,長哀一氣,深覺荒唐。
他堂堂嶺陽關氏安南大都督,如今竟然淪落到還要為生機俯首帖耳的地步了。
關闍彥被身上那股難聞的氣味燻得夠嗆,旋即抓起衣服朝外走出,按照魏鬱春說的那樣又是燒水又是打水的,畢竟用物陌生,他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折騰幹淨。
魏鬱春偶然路過看到過他那副愚鈍的模樣,真是熟悉,就像她重生時初來乍到的樣子,要知道生活習性是很難一下改變的。
她一下就有了定論,此人必不是南禺人,還隱隱從他的背影上抓出些中原人的影子。
待頭發晾幹後,關闍彥及腰的長發鬆鬆地耷拉在身上,很是遮掩視野。
他倒是很樂意隨手從衣服或者是床上扯塊布條,但寄人籬下,這番做法未免逾矩,幹脆禮貌去要了。
魏鬱春正給爹孃侍藥,確實忙得厲害,關闍彥將她對自己的態度與之聯系起來,覺得她與他相處時的推脫疏遠,應是照顧爹孃而無暇顧及他吧。
他覺得她特殊而親切,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潛意識裡就把她當作了最能幫他的人,於是杵在屋外等到魏鬱春把事忙完,才開口:“麻煩問一下有發帶嗎?”
魏鬱春也是詫異地抬頭看了一眼他那零零散散的發絲,一張藏在陰翳下的面孔膚質勻稱,無論是眼神還是氣質都染著成年男人的穩重,雖漠然卻有暗潮洶湧的正氣。
眉眼精緻最討人喜,就連魏鬱春都為此深有慨嘆。
但她也很快為之堤防起來,因為她從未見過有哪樣的南禺人,有這般穩健正氣的長相和淩厲到能傷人的眼神,這股氣是南方水土難以育出來的,結合他高出普通南禺人太多的身高來看,他顯然是個不折不扣的中原人。
魏鬱春的直覺沒有出錯。
一個中原人是怎麼跑到南禺來的?還是那渾身帶傷的模樣?莫非是流寇?如此看來,怪不得要隱瞞身份,他哪裡是真的摔壞了腦袋?!
魏鬱春心底生懼,恨不得立馬想盡辦法將此人逐出家門,還為之前沖動救人的事情感到懊悔。
關闍彥察覺到魏鬱春神色不對,但又找不到她對自己態度忽冷的理由,當下唯有多問一句,方解僵持:“麻煩問一下有發帶嗎?”
魏鬱春眼神閃躲著,竟然一把將自己的發帶抹下來丟給了他,然後飛速走過後,冷冷丟擲一句:“家中拮據,給你配的藥不可再多,用完後你便走,不用你還了。”
就連關闍彥都覺得對方從身邊擦肩而過的風冷到刺骨,心念真是個古怪的人,古怪到讓他覺得此人活似一個被迫塞了只格格不入靈魂的皮囊——他很難靠她那副明麗的面容揣摩她冷漠的真心。
又過三日,關闍彥當了三天的藥罐子,也摸清了此地是南禺地帶最為偏僻的村落之一,古溪村。
這裡的人都靠採茶度日,卻因民識低下總被貪吏剋扣。
在古溪村,採茶晾茶是唯一賺錢養生機的事,當然除了魏鬱春這個怪胎。
聽說她原來是個傻子,被蛇咬了口差點死了,僥幸活下後性情大變,爹孃出事後,為了養家餬口還當起了大才女,幫人寫信念信,無所不能。
欠人錢財天打雷劈。關闍彥本來想早點把錢還了,學著人上山採茶,結果沒會兒功夫就險些再次失足,好幾天的腦袋暈暈漲漲,在馮家床上又癱了倆天。
他實在沒想到這次內傷如此嚴重,憂慮還要多久才能全然痊癒的時候,他幾乎成了馮家嫌。
魏鬱春懷疑他是故意拖延在家中逗留的時間才作妖,馮巧兒覺得他是故意又讓家中貼錢買藥喝白粥。
關闍彥從前深埋在骨子裡的傲慢算是被磨得一幹二淨,幾日來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生怕直接被掃地出門,淪落成流浪的病秧子。
不久後,一樁事情突然發生,把馮家鬧得天都快塌了下來。
時至傍晚,外面還下起了暴雨,可妹妹馮巧兒卻還是沒回家。
馮家老夫老妻急得恨不得蹬對兒瘸腿七上八下,魏鬱春已經出門挨家挨戶尋起來了,她現在的身份本來就亮眼,夜晚出門難免遇上晃蕩的流氓賊人,差點被纏上好幾次。
關闍彥彷彿找到了討好的機遇,提出跟著魏鬱春幫忙的建議,魏鬱春見他身材高大足夠駭人,急忙中胡亂應下。
雨夜下,魏鬱春期期艾艾的尋覓聲,徘徊在古溪村大大小小的山溝和人家間,焦躁的淚水打濕臉畔。
關闍彥亦步亦趨地幫她提傘遮雨,心情不知為何也跟著魏鬱春一起低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