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種不平等已然消失,而只要你勇敢地開口,就會發現,捍衛心靈,出於愛而非出於自尊,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
求你,這次不要再逃。她默唸著。
即便是逃跑後再回來也不可以。
無線電波沒能傳送她的心聲,他們的默契遺憾地失靈。
黎簡望著黑掉的螢幕,並不感到灰心。
沒關系,明天再打一次。
她又困了起來。
再醒來時已是翌日早晨,六點鐘天還沒亮,好像她剛到這裡的時候。
她幾乎睡了一天一夜。
黎簡慌張地從床上坐起,心知這一天可能還是做不了什麼,可眼下的“清閑”她無福消受。
起床換好衣服,簡單洗了漱,她開啟冰箱找了些能當早飯的食物,做好後無甚滋味地吃完,接著是一陣新的靡所適從。
從小梁美珍就教她,生活中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天沒塌,那就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除了大學那一次,她一直這麼實踐的——
想說而說不出的,不如不說,想做而做不到的,不如不做。吃飽飯,眼睛閉上,重重地睡一覺,會發覺想說的話,想做的事,被睡夢濾過以後,剩不了多少。縈繞心頭的揮之不去,揮之不去的流連忘返,人生真正值得回味的,大概就是這些,後悔也不過如此。
此刻房間裡安靜如常,“漁人”開始翻拾夢海中收回的濾網。
五零四散的念頭顯出貝殼般溫潤的光澤,每一個開啟後,都是相同的內容。
這次是逃不掉了。
逃不掉,那便迎難而上。
她再次撥通季遙的電話,沒有人接。待撥到第五次,沒有感情的機器音提示她對面已關機。
她笑著搖搖頭。
房間裡一聲低鳴,電視櫃上的電子鐘開始整點報時。她順著聲音看過去,七點了。
電子鐘旁整整齊齊擺著梁美珍日常誦讀的佛經,還有幾個紅色的證件似的小本。黎簡拿起翻開來看,是母親給一家三口辦的皈依證。從日期推斷,應該是她在張兆歉出事後的幾天裡從暻山的奕雲寺弄回來的,不過上面的一寸照還是她高三畢業時的模樣。
她放下證件,又拿起經書隨意翻看。
梁美珍從生病那年,不知藉著誰的機緣開始學佛,並養成了早晚誦經的習慣,這本《金剛經》在她手裡過了無數遍,除了書頁有些發黃,竟還平整如初。
她停在某一頁,值此經的第十八分,目光落在其中幾行——
……佛告須菩提:“爾所國土中所有眾生,若幹種心如來悉知。何以故?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
書頁上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但似懂非懂。
最後一句,她倒幾次聽見梁美珍唸叨過,只是從未留意,若眼下母女同在一處,她還挺想聽聽她的解釋——
現象三心既了不可得,她這一生,還有沒有放不下的執著?
須臾之間,翻閱者從漫無目的的觀覽中頓住,感到一種陌生的靈感貫穿腦際。
兩個小時後,黎簡獨自一人,來到了暻山腳下。
她一向喜靜不喜動,爬山這種力氣活兒,最近的還是兩年前的秋天和季遙一起,也就是他單位團建,她作為家屬陪同,半路卻由於路線選擇失誤導致兩人吵架的那次。
那次季遙是真生了氣。
因為她的任性懶怠,讓他與本來不用費多大勁兒就能拿到的年假獎勵失之交臂。後來她才知道,他原計劃要湊出十五天的假期,帶她去馬來玩的。
心心念唸的蜜月旅行再次泡湯。之後,想要在殊方異域的熱帶空氣裡創造共同回憶的美好企盼,漸漸衰萎於日常的平凡和無趣之中。
回憶起來,他們四年的婚姻生活,實在沒什麼動人的地方可講,甚至乏善可陳到要說他們相愛,也找不出足夠多彰顯綿綿情意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