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祖孫兩人相見,時隔十多天,歷經波折,卻沒有半點激動的情緒表露出來,薛凌南聽完薛睿講述他在鳳華府遭人劫持,受困多日才得脫身的說辭,表現的相當冷淡。
“既然回來了,就儘快到大理寺銷報一聲,好叫人zhidao,你不是畏罪逃脫,官丟了不要緊,別為你一個人敗壞了薛家門風。”
薛睿已從餘舒那裡得知他被停職查辦,再是淡薄名利,也有些不是滋味,他是兩榜進士出身,這個大理寺少卿當得問心無愧,查案辦案雖累,他卻從未懈怠,不願別人背後指點,說他全憑家世,舉凡分內之事,無不盡心盡力。
“我會去找郭大人說明此事。”薛睿看不出薛凌南是對他被人劫持一事不以為然,亦或是根本不信他的編造,於是就主動提及:
“我一回到京城,就聽說徐總管被人認成是通緝犯抓進大理寺了,而我失蹤一事被人宣揚成私逃在外,究竟何人居心叵測,借題發揮,以我失蹤之事構陷薛家。”
薛凌南打量著他,道:“依你看會是誰呢?”
薛睿迎著他的目光:“那要看徐總管到底犯了什麼事。”
徐力是否冤枉,沒有人比薛凌南更清楚,到底是景塵有所誤會,還是薛凌南真的在暗中計劃著什麼?
聽出他話裡一絲質疑,薛凌南板起臉來,義正辭嚴道:“我們薛家世代忠良,一心維護大統,又豈會有忤逆犯上之心,徐力被抓事有蹊蹺,尚無蓋棺定論,但老夫以為清者自清,就算聖上一時受人矇蔽,早晚都有真相大白的一日,無需驚恐憂患。”
單從神情和反應上來看,老人家並無不妥。倒真像是受了不白之冤。
薛睿低頭道:“話雖如此,可是這京裡多得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眼見我家受到猜忌,就有那趁機會落井下石,無中生有的小人,不得不防。我既已回京,還請祖父帶我進宮面見聖上,稟明實情,外面的謠言便可不攻自破。”
薛凌南皺起眉頭,面有難色:“理當如此。只是前日老夫入宮進諫。口不擇言惹惱了聖上,短日內,是不指望再進宮面聖了。”
“這又是何故?”
薛睿佯作驚訝,實則昨晚聽過餘舒彙報。zhidao事實比薛凌南所講嚴重得多。兆慶帝被氣暈過去。皇后大怒,發作了以薛凌南為首的一干老臣,後來皇上醒來。便將他們攆出宮。
“你這些日子不在京城,有所不知,聖上下旨派東菁王姜懷贏出兵東瀛,此舉大大不妥,近年來蒙古人屢次騷擾邊城,蠢蠢欲動,正是迫於東菁王威懾,不敢進犯,倘使姜懷贏領兵出征,蒙古人此時揮兵入關,一旦寧冬城失守,後果不堪設想,這是其一。”
“其二,姜家常年鎮守東北,勞苦功高,聖上早先聽信讒言,誤會姜家有不臣之心,便將其母妹接來安陵,以此掣肘,而今又命姜懷贏冬月出兵渡海,箇中原由,雖不足為外人道,但那姜懷贏豈會甘願,你與他曾結拜兄弟,當知他為人,老夫且問你,接到聖旨任命,他是從,還是不從?”
薛凌南情緒激動,神態凌人,最後竟問到薛睿頭上,讓他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
“孫兒不知。”
“哼,”薛凌南冷哼他一聲,道:“你心中有數,不說也罷≤之任命東菁王為東征大元帥,有無窮後患,為求聖上回心轉意,我才會與鄭閣老、褚閣老入宮陳情,說明厲害。奈何聖上執意如此,偏聽佞臣,不肯收回成命,唉。”
薛睿留意到他話尾餘音,抬眼道:“您說的佞臣是?”
雖然薛凌南在朝為官一絲不苟,不似尹相長袖善舞,但他從不輕易樹敵,會用“佞臣”來形容別人,實在罕見。
“還能是誰,先前為討論派誰出兵攻打倭國,朝堂上眾說紛紜,竟是趁著老夫被責令歸家不得早朝那幾日,司天監任奇鳴上書,擺出一堆玄理,說是他們夜觀天象,盤卜兇吉,指名道姓推舉東菁王領兵東征,任奇鳴不過一個副官,哪來這麼大的主意,無非是朱慕昭在背後推波助瀾,其心可誅!”
眼見薛凌南怒不可遏,薛睿腦中一轉,便有所瞭然,剛才老人嘴上說著清者自清,恐怕心裡是把徐力被抓,薛家受到皇上猜忌的賬都一股腦算到了司天監大提點頭上。
徐力表面上是被關進了大理寺,實則皇上交給大提點私下審問,現在人就被關在司天監密室,這事兒餘舒這個局外人都能打聽到,薛凌南又怎麼keneng全不知情。
薛凌南之所以嘆息,為只為大提點乃是名副其實的御前第一人。
“聖上的確是倚重大提點,祖父則是忠言逆耳。”薛睿一句話,道盡了現狀。
忠言逆耳,皇上聽不進去,有大提點在旁,薛凌南就別想阻止皇上派東菁王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