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嘶吼聲驚醒了裡屋的江小吉。
十三歲的單薄少年跌跌撞撞跑出來,在看到房樑上的景象時猛地僵住,隨即軟倒在地。
江元機械地撲滅火苗,抱起昏迷的弟弟,然後才搬來凳子,顫抖著解開繩結。
父親的屍體落入懷中時,那股熟悉的汗味混著死亡特有的冰冷,讓他胃部一陣痙攣。
油燈重新點亮後,江元發現桌上壓著張字據。
粗糙的草紙上密密麻麻寫著賭債明細,最後那個數字大得驚人,按了鮮紅的手印。
“怎麼會……”江元幾乎捏破紙張。
父親平生最恨賭博,常說這是敗家的根源。
江小吉在角落裡,發出微弱的啜泣聲。
少年長得像早逝的母親,秀氣的臉上掛著淚痕,單薄的身子蜷縮成一團。
江元走過去,將弟弟的頭按在自己肩上,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
小吉先天不足,常年需要服藥。
“哥,爹為什麼……”江小吉的聲音細若蚊吶。
江元撫摸著弟弟瘦弱的脊背,突然瞥見字據角落那個熟悉的印記——林氏錢莊的私章。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發出脆響。
“林燼。”這個名字從齒縫間擠出。
屋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火把的光亮透過窗紙,將屋內照得忽明忽暗。
江元條件反射地將弟弟護在身後,另一隻手摸向腰間的短劍。
那是林霜送他的生辰禮。
木門被粗暴地踹開,林燼帶著六個侍衛闖了進來。
城主公子穿著暗紅色錦袍,腰間玉佩叮當作響,手中把玩著一根馬鞭。
“喲,這是怎麼了?”林燼故作驚訝地挑眉,目光掃過地上的屍體,“江老頭上吊了?”
江元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卻硬生生壓下殺意,聲音沙啞:“公子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林燼用馬鞭挑起桌上的字據,嘖嘖搖頭:“父債子償,天經地義。這老東西倒會躲清閑,一死了之。”
江小吉突然從哥哥身後沖出,蒼白的臉上掛著淚:“我爹從不賭博!一定是你們——”
“小吉!”江元一把拽回弟弟,力道大得讓少年踉蹌了一下。
他單膝跪地,姿態卑微:“公子,家父新喪,能否寬限幾日?待我安葬了父親,一定想辦法還錢。”
林燼踱步到屍體旁,用靴尖撥了撥江父僵硬的手:“聽說你有個姑姑嫁到了南邊?湊湊還是還得起的吧?”
他突然俯身,在江元耳邊輕聲道,“或者,去求你的林小少爺?”
江元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
他能聞到林燼身上濃重的龍涎香,混合著酒氣,令人作嘔。
“求公子開恩。”江元重重磕了個頭,額頭撞擊地面的悶響讓江小吉倒抽一口冷氣。
林燼大笑,笑聲像夜梟般刺耳。
他轉身坐上屋裡唯一完好的椅子,翹起二郎腿:“本公子今天心情好,給你個機會。”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爬過來,學兩聲狗叫聽聽。”
江小吉猛地掙脫哥哥的手:“哥!不要——”
江元死死按住弟弟,眼神示意他別動。
青年花匠緩緩俯下身,四肢著地,像真正的牲畜那樣爬向林燼。
粗糙的地面磨破了他的膝蓋,卻比不上心中萬分之一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