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忽然想起玄一離京那夜。
那人跪在階下,額頭抵著他靴尖,聲音沙啞:“殿下,等臣回來。”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
好像是用腳尖抬起玄一的下巴,笑著說:“你若能拿下北狄王庭,本宮賞你一夜。”
並沒有指望玄一真的做到,那只是句調情的話。
原本玄一隻需要按他的佈局除掉趙恆,就算完成這次任務。
字條的最末寫著——
“臣願為殿下殺盡天下敵。”
太子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認得這字跡,是玄一在極疲憊時寫的。
最後一筆拖得太長,像是一個跪地獻刀的人,強忍著什麼情緒,遲遲不肯起身。
太子捏著這張紙,忽然覺得胸口發悶。
玄一遠在千裡之外,卻恨不得把整個天下捧到他面前。
黃金、寶石、輿圖、疆土……
還有那顆滾燙的、赤祼的真心。
……
入夜後,太子在燭光下鋪開宣紙,狼毫筆蘸墨書寫。
“卿既獻王庭於孤,孤當以國士待之。”
寫到這裡他筆尖頓了頓,忽然伸手揉掉,換了張信箋。
“金印已收,佩刀甚利。”
“等你回京,速速滾到清輝殿來。”
“帶夠換洗衣物。”
他將信箋折成方勝。
夜風吹動燭火,映得太子的眼波如水。
他知道玄一讀得懂。
這次他給的恩賞,會弄得很髒。
……
“砰!”
禦案上的岫玉筆架被掃落在地,碎成數段。
皇帝捏著最後一封戰報的手指泛白,指節因用力而發出輕微的脆響——
玄一不僅守住了北境,更一路打到了北狄王庭,拓土三百裡。
這是大周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武功。
“好一個江少麟……”皇帝盯著戰報上太子加蓋的監國印璽,忽然冷笑,“朕的太子,養了條好狗啊。”
他此刻面容扭曲,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動,遮住了他眼底翻湧的殺意。
殿內侍立的太監們早已跪伏在地,額頭緊貼金磚,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觸怒天顏。
皇帝緩緩起身,玄色龍袍上的金線團龍在燭光下猙獰畢現,彷彿隨時會撲出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