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留一動不動地盯著諸允爅捧在手上的飯碗,意識到他這行雲流水得太過自然時飯已經被他扒下去半碗,她無奈地咬了口包子,緩聲道,“不止。皇上若是隻想敲打秦守之,沒必要在朝會上這般旁敲側擊,此舉八成是想讓諸位大臣拎拎清楚,各自為黨,於權謀而言無可厚非,可朝堂上下理應清楚,他們手裡的權,究竟是誰給他們的。”
楊不留食不知味的咀嚼了兩下,又道,“至於大理寺中途被撤掉調查的權力,或許是皇上別有打算也不一定。殿下之前不是還說,飛雁署得東宮之令暗中調查趙謙來死因,玄衣衛卻並未從中干預麼。”
“不愛吃的話,我帶你出去?”諸允爅拿手背貼了貼楊不留的額頭,觸了一手冰涼稍稍放心,見楊不留擺手回絕才順著她的話說道,“戶部徹查貪腐案沒能拿捏住秦守之的證據,皇長兄追查實屬分內之事,只不過父皇不聞不問的態度同以往有些不同。我記得溫大哥早朝前還提過一句,年關前三地戰報呈稟朝堂時,太子為兩事開口惹得父皇當時就動了怒。”
楊不留脫口而出,“一為西北,二為北境。”
諸允爅隱忍的長吁一口氣,“皇姐在西北受辱,皇長兄又為我重回鎮虎軍進了諫言……這是挑了兩根硬刺紮在父皇的心上。”
時逢戰事,洪光皇帝被邊境紛爭和多疑多慮來去撕扯。太子的諫言無錯,可卻無疑是在洪光皇帝掙扎的傷口上猛撒了一把鹽——一旦太子意見與他相左,皇帝的疑心病就會忍不住分出些許落在他的身上,良久難祛。
楊不留沒吭聲,眉間不自覺的蹙起,一臉愁雲慘淡的嘆氣。
諸允爅不解,“怎麼了?”
楊不留仍舊皺著眉搖頭,不太確定地咋舌道,“不知道,就是覺得太子殿下追查此案有些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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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允爅心中略有同感,不過他的直覺多半歸結於身處行伍時察覺異樣的警惕,他舔了舔唇角,“怎麼說?”
楊不留本意不想多言,可架不住肅王殿下火急火燎地盯著她看,末了只得妥協,“我也只是憑空猜測,毫無根據的,殿下不妨做個參考。”
目前而言,拋開洪光皇帝對於朝堂結|黨的暗中掌控,朝堂之上,從表面上來看,暫且以三人為首:太子掌持戶部、禮部;昭王則結有刑部、工部;吏部在秦守之的掌控之中,兵部未參與黨爭,保持中立的態度。
然而實際上,刑部與大理寺、都察院仍舊以從屬皇帝為主,戶部因掌控財政事關國勢根本,太子和溫尚書費盡心思提拔了不少寒門純臣,算不得純粹的一|黨|一伍——而這些尚且沒能緊抱一團的|黨|爭之下,可以動一動手腳的吏部……至始至終,都在秦守之的掌控之下。
諸允爅咬了下牙關,壓著嗓子道,“你懷疑秦守之……有謀逆之心?”
楊不留意味深長地看了諸允爅一眼,未置可否,“姑且只能說,他是有這個能力的。故而,皇上縱容東宮暗查此案,實際上也是為留一個後手。可現如今的關鍵是,太子殿下能不能把這案子查的乾脆利落。如若證據確鑿皆大歡喜,如若打草驚蛇,只怕會被秦守之反咬一口。”
諸允爅其實一直以來對此間爭奪暗鬥不屑一顧,甚至即便可以揣度,卻仍舊不解這權勢此起彼伏究竟有何好處,“太子與秦守之,與秦家,日後也會是君臣——秦守之想動搖太子,對他有何益處?父皇早早就立儲,準允太子入主東宮,又怎麼會聽信秦守之的片面之詞?”
楊不留冷笑,心道,殿下拼了命的在東海和北境駐守,到頭來,皇帝不還是心生猜忌想要革除殿下的兵權嗎?
不過這話太傷人,在她肚子裡滾了一圈兒就沉了底,只道,“太子的頭銜只會是枷鎖,不會是免罪金牌。況且太子殿下昨日才讓嘉平王對殿下示好,不管是為修復兄弟情義還是另有所圖,這些落在皇上眼裡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方才說起交付兵符帥印時,楊不留便留意到肅王殿下空蕩蕩的腰間,饒有興致的打趣道,“皇上讓殿下去東宮拜會,殿下不是也沒去嗎?還落了個啞謎在那兒。”
諸允爅知道瞞不過她,笑著嘆了口氣。
皇帝幾番朝堂施壓,秦守之若是當真肯自此金盆洗手不攬權勢才是天大的怪事。此時太子的意圖一旦招搖過市,秦守之可還會默不作聲聽之任之?
諸允爅幾乎可以確信,那個能逼得溫仲賓把肅王一腳踹到東海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絕不會就此停手作罷。
洪光皇帝如今正在緩步走向遲暮,如若太子循例繼位,秦氏一黨必不得善終;昭王曾在北直隸帶兵,朝中威勢不差於太子,又有軍中舊部,亦不屑與秦|黨為伍;肅王更甭提了,想當年恨不得直接拿刀抹了秦守之的脖子;至於憲王……
憲王。
諸允爅險些把他這個已經開府建衙的皇弟忘在腦後。
“憲王背靠著秦守之這座大山,父皇會心甘情願的委以重任嗎?”
楊不留聳了聳肩,又把話扯回到茶樓,“我今日追著陸陽不放,其實是因著他在茶樓裡嚷嚷著泗水汛期將至。殿下剛交了兵符帥印禁足反省,如今朝堂又是這麼個人人自危的局面……殿下覺得,皇上會派誰前去主事?”
今日習武,嘉平王難得沒見著東宮來人催促,實打實地紮了半天的馬步,時至日落晚膳時分,方才從武場折返東宮。
一日未見王兄的小糰子等得著急,坐在東宮門前,遠遠瞧見那勁裝打扮的少年一路小跑回來,便匆匆忙忙的撲過去求抱,小少年也不吝嗇疼惜,把弟弟摟起來“吧唧”親了一口,抱到凌雲殿歇著。
小糰子衣服蹭得凌亂,胸前微微有點兒硌手——諸熙當下心生疑惑,在小不點兒前襟兒裡摸索,小糰子以為他在撓他癢癢,誇張的學著在畫冊裡見過的動作左閃右躲。
一枚墨玉便在混亂間霎時劃落,“當楞”一聲砸在殿內的薄毯上。
諸熙一時沒反應過來,盯著地毯上那枚玉墜愣住了,良久恍然,猛地放下煦兒撿起來揣著,抬手招來殿外候著的宮女,清了清嗓子,低聲問她,“今日煦兒可是碰見什麼人了?”
宮女微微頷首,“肅王殿下從這兒經過,逗了小殿下一會兒。”
諸熙低頭看向提起三皇叔就興高采烈的煦兒,沉默了片刻,又問道,“三皇叔可曾給過煦兒甚麼物件兒扔著玩兒的嗎?”
宮女不解,照實答道,“未曾。”
諸熙鬆了口氣,點點頭,把箍著他大腿的煦兒重新撈起來抱著,轉而道,“父王在寢殿嗎?我帶著煦兒去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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