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李有君簡直哭笑不得,當頭一盆髒水把他砸的心慌,忍不住道,“姜尚書的意思是,朝廷的錢被我吞了不成?北境工事每一筆錢款進出,工部與鎮虎軍都仔細核對未曾出錯。只不過北境境線綿長,別說三年,就是五年十年也不見得能修得處處完善。怎麼姜尚書說起來,這沒邊兒的事兒竟成了沆瀣一氣欺上瞞下了?”
姜陽擎等著他回絕,緊接著滿臉痛心的轉向肅王,“那臣只能斗膽問肅王殿下一句,為何鎮虎軍內部的花費用度與上報朝廷的賬目相去甚遠呢?”
肅王懶得搭理他那副嘴臉,目不斜視地輕笑了一聲,“這算賬的事兒,什麼時候輪到兵部來當堂問責了,孟監軍掌稽功罪賞罰還不夠,這是查賬查到本王頭上來了?”
諸榮暻當年責令鎮虎軍與工部同時籌備修築防禦工事時,早便知道這事兒斥資不會小,姜陽這左一刀右一劍的把他本就生疼的腦袋攪得直迷糊,“相去甚遠是何意?戶部誰負責督辦此事?”
“臣在。”戶部侍郎方何忽然出列,“噌”地站在了與溫如玦並肩的位置,先是直截了當地回絕了姜陽暗指肅王侵吞錢款的猜測,而後又猶豫了片刻,沉聲道,“不過……之前徹查得知,宣同府宋祿屢次私吞朝廷撥款,可這修築工事至今卻從未有過入不敷出的情況,想必姜尚書提及的‘相去甚遠’,應當是想問肅王殿下,這分明朝廷撥款是不夠用的,那短缺的部分銀兩,殿下究竟是從何處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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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如玦一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站出來頭就疼,滿目無奈的看向諸允爅。
肅王也不知是沒瞧見溫如玦的眼神,還是壓根兒就不在乎,他面不改色,不慌不忙道,“北境匪患肆起,剿匪所得……你管得著嗎?”
姜陽噎了一下,嘴角微微抖了片刻,與被肅王淡淡一瞥駭得臉色慘白的方侍郎使了個眼色,讓他繼續添柴加火。
“……可……”方何被肅王這一句話堵得喉嚨發乾,他吞嚥了一下,不自在道,“恕微臣冒犯,戶部巡吏職責所在,奉聖命徹查宣同府宋祿,其栽贓殿下不假,然而他指認殿下私自與北境富商來往密切,如今又查明鎮虎軍支出錢款額數巨大,故而微臣斗膽猜測,殿下許是從北境商賈手中收受了不少賄賂……”
肅王睨著一前一後立於朝堂中央的姜陽和方何,面無表情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北境荒涼,將士們吃穿用度的消耗本就不是個小數目,更何況還有工事在建當中。肅王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朝廷伸手要錢,掂了掂到手的數目,皇帝的心思顯而易見的就能看清楚——錢越給越少,慰問的話卻愈發的長篇大論,肅王再據理力爭也是無謂,倒不如尋個路子,自己扒錢來用。
洪光皇帝即便不清楚肅王如何從山窮水盡的境地搖身而出,也該知道,他沒那個點石成金的能耐,總要有個甚麼來錢的路子。
今兒早朝前溫如玦說了一句方何這個新上任的愣頭青,一腔純臣熱血用錯了地方,一門心思琢磨了鎮虎軍的賬本琢磨了半月有餘——然而也就只琢磨了賬本而已,方何似乎無意作出甚麼逾越戶部職責的指認推測。
……然而姜陽顯然不會就此打住,既然想動搖肅王鎮虎軍主帥的位置,這刀子就必須得挑著皇帝的痛處穩準狠的下手。
肅王微微掀起眼皮,目光落在神色晦暗不明的皇帝身上,眉梢動了一下,不自禁的舔了舔後槽牙。
等了半天,沒等到肅王暴跳如雷的動靜,孟歧忽然上前一步,“我北明王朝自開國以來便時常與拓達兵戈相向戰事糾葛,然而在北境關口時,微臣發覺,我們非但沒能與拓達部落涇渭分明,行商往來倒是未曾因戰事而斷絕——殿下不止開放關口,甚至還派遣鎮虎軍護送商隊往來……”
孟歧越說越沒譜兒,肅王忍不住低頭輕笑,打斷他,“北境一戰本王並非主帥,你到底想說甚麼?關閉關口監軍大人為何不出面呢?況且,哪條律例說過北境嚴禁通商了?還是姜尚書覺得本王是在用關口通商的便利來換取錢財不成?邊境商家籌款修築防禦工事,朝廷本就有免繳徵稅的獎賞,本王所作所為,論何天大的罪過?”
肅王接連幾句問話當即把孟歧釘在當場,姜陽一把撥開他,瞥了一臉猶疑不解的方何一眼,稍稍厲聲道,“既是如此,為何不造冊上報戶部?”
姜陽這話一出口,心裡便暗道一聲“這話問得太急了”,他沉了口氣,揣度著該如何繼續開口,肅王卻先他一步輕笑出聲,“朝廷撥派的軍餉,宋祿都能從中扣押,本王又如何得知,是不是本王上報的摺子被他扣下了呢?再者說,鎮虎軍設立是為守境殺敵,戶部吏部工部自己不問責為何有此疏漏,諸位大人反倒拿這些來同本王論孰是孰非,可是覺得本王這一軍主帥,當得不夠格了?”
此言一出,朝堂上便稀稀疏疏的聽了幾聲淺笑迴盪,就連龍椅上那位也無奈的搖了搖頭,聽出肅王這話裡話外的名堂。
皇帝知道鎮虎軍除了打仗的錢不省,其他各處都是窮的叮噹響。肅王也不遮掩,不問便罷,問了也沒甚麼不能擺在檯面上的——鎮虎軍在北境四處拉攏金主修築防禦工事,為了償還,授權通商免繳賦稅,至於其他,肅王一概不知,事關六部職責所在,他也沒必要過分關心。
洪光皇帝每每見著肅王那一臉天王老子都不怕的表情就恨得牙根兒直癢癢,然而說到底,肅王若是一味的忍氣吞聲,他只怕會更加猜忌。
諸榮暻覷著微微掩唇遮著笑意的昭王和憲王,看了一眼滿臉漲得通紅的姜陽,覺得他這一遭鬧得急功近利乏善可陳,便揮揮手,示意尹銀花準備退朝。
孰料,還未等花公公邁步上前,不顧羞臊的孟歧竟“咚”的一聲跪地道,“微臣拙見,北境形勢多年來時鐘艱險,肅王殿下在此情況下還大肆放寬關口商賈往來,此事不妥啊!”
皇帝被他尖銳的一嗓子叫喚得眉頭霎時一緊。
肅王突然就意識到兵部至始至終抓著肅王開放關口通商是何用意——他耷拉著眉眼,波瀾不驚地眨了下眼睛,轉瞬抬頭掛上一幅不耐煩的表情,“本王自力更生給國庫省錢,礙著你什麼事兒了?邊關三年又可曾因著通商而起過禍端?再者說,戶部掌管財政,工部負責工事,你隨便找個人把這每一筆賬捋清楚,有一枚銅板進了本王的腰包你再來跟我談甚麼妥與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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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姜陽微微俯首插話,捻了下鬍子,長禮道,“即便關口往來無可厚非,殿下大可以吹噓從未出現過紕漏,可殿下大概不知,宋祿除了栽贓殿下侵吞錢款之事,還狀告殿下欺瞞繳獲敵軍財物兵械,目的不純之事——”姜陽頓了一下,瞄著皇帝漸而深沉的臉色,繼續道,“……有了這麼個‘目的不純’擺在跟前,回過頭來再去想肅王殿下的所作所為,想必諸位大臣也會生疑,這往來通商的隊伍裡,若是一不留神混進了個什麼細作,那殿下豈不是也有通敵的嫌疑?”
肅王原本還勉強能看的臉色剎那間密佈陰雲。
姜陽提了口氣,朗聲在滿堂竊竊私語裡繼續道,“當年肅王府出身的叛徒可還活著,此番北境一戰也全因此人……歷來以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為慣例帶兵的肅王殿下為何肯老老實實的待在廣寧?難道,殿下就不打算解釋解釋嗎?”
起初姜陽和孟歧一唱一和亂七八糟的給肅王捅刀子,滿朝文武權當做聽戲看熱鬧,誰也沒想到,山窮水盡的這一連串責問刀刀見血,肅王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旁觀者已經是一片譁然。
諸榮暻剛離了龍椅的尊臀又落回去,他磨了磨牙,陰惻惻道,“姜尚書,你這話什麼意思?”
姜陽震了震寬袖,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掀起衣襬打算跪地請罪,肅王卻犯了瘋病似的,眶眥欲裂的徑直衝過去,一把揪住姜陽顫顫巍巍的鬍子,滿目血色,一字一頓的咬牙切齒道,“……鎮虎軍數萬英魂就在你頭頂三尺,你敢再說一次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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