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數清了嗎?漏網之魚抓了嗎?這會兒負荊請罪有用嗎?回頭瞧瞧你身後那一堆戰死兄弟的屍體,你說你這會兒找我請罪是什麼意思,讓我可憐你嗎?”
聞戡都被他砸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場原本不該損兵折將至如此境地的血戰,被聞戡都一個為求自保的計策攪和得血光沖天,這些話本該讓他回京城自己領悟,可諸允爅多少有點兒繃不住——以少勝多的仗不是人打的,倘若奴兒司埋的是一招死棋,鄢渡秋撐不到援兵趕來,他肅王天大的本事也很難扭轉局勢。
肅王眺見金吾衛一隊人馬正欲遣送奴兒司敵軍幾名小將領向南收押,他吹了聲口哨,喚得為首那匹戰馬扭轉身子,朝著肅王踏了兩下馬蹄,歡愉的拽著身後的一串兒螞蚱在他跟前停下。
這金吾衛呆了片刻才從馬背上翻下來,“殿下有何吩咐?”
肅王眯了下眼睛,“這幾個都審了嗎?”
金吾衛愣了片刻,下意識地轉頭去找付統領,一張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沒人讓他幹過這事兒。
肅王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沒追究,晃晃悠悠地繞到馬屁股後面的一串兒螞蚱旁邊,不緊不慢地等著這幾根硬骨頭站穩,又捱了几杖跪好,這才眯了下眼睛,沉聲說道,“幾位英雄應當知道,你我這一仗打得慘烈全都是因著吃了細作挑撥的虧,旁的我不多問,就兩件事兒,一來諸位最好回憶一下,對那細作之事究竟知道多少,二來為免麻煩,諸位待會兒自報一下家門,把帶兵多少,活著的死了的一個不差的說清即可……不然倘若漏了個什麼滑手的泥鰍,這日後再一時想不開當了細作,我還得再大張旗鼓的審一遍。諸位有所不知,本王脾氣不好,屆時萬一心血來潮玩兒個什麼千刀萬剮五馬分屍的,不大好看。”
行伍出身大多死鴨子嘴硬,聽得肅王所言心裡雖然哆嗦,但也都梗著脖子強撐一口氣,更有甚者還不要命地啐了肅王一口,一臉慷慨就義大義凜然的表情。
肅王沒工夫跟他扯淡,指尖直接一橫,嶽小將軍眨眼躍至那不成體統的敵軍小將身後,虎紋匕首抹過去,優柔寡斷的要了他的命。
先切頸側再封咽喉,這麼個驚天動地殺雞儆猴的法子歷來狠毒有效。頸側血脈如注般噴了旁邊的人滿身滿臉,溫熱黏膩的腥紅霎時激得他汗毛顫慄,喉間咕噥了一聲,轉身嘔了滿地。
肅王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想死直說,諸位俊傑想要忠肝義膽本王絕不攔著——但若是不想死,最好還是老實報備,若有差池,錯一處斷一指,不夠剁的那就挖肉剔骨,諸位大可試試。”
串兒上的螞蚱一個接一個的崩潰哀嚎起來。
嶽小將軍收到肅王遞來的眼色,奉命把這一串兒螞蚱拖到五步開外的位置,刀刃劃割血肉筋骨的聲響隱隱約約鑽進耳朵,饒是聞戡都也忍不住驚恐的猛一哆嗦。
肅王這會兒才有空閒仔細打量著這位把乘勝追擊玩兒成打群架的將軍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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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英豪,有勇無謀,毛都沒長全就敢帶兵——雖然肅王在這一點上沒什麼資格損人,但當年他可沒這麼渾,敢拿兩萬人的性命毫無章法的下了賭注。
赫裡從小在軍營摸爬滾打起來,膽識自然不遜,他見這耀武揚威的肅王正不動聲色地打量他,耳畔聽著不遠處一聲聲哀嚎,心中更是憤懣不平。他索性拔直了身子,怒視著肅王,對上他略帶戲謔的眼神簡直氣得冒火,恨不得撲上去撕咬他的血肉。
肅王看著他這副模樣,忽而就恍惚像是看到了東海時的自己,他不鹹不淡的哼笑了一聲,“你這是……有話想說?”
赫裡毫無意義地撐著自己寧折不彎的骨氣。他蔑視著拖了把長條凳子坐下的肅王,背後猛捱了几杖也巋然不動,直等一旁的金吾衛冷著臉上前將他摔翻在地,他才咬牙切齒道,“素問肅王殿下威武英勇……看著也沒比我年長几歲,竟然如此狡猾狠毒,屠我萬餘將士,竟連降敵戰俘都不放過!”
“都是拼死拼活喊著要殺我的,我憑本事抓的,這算哪門子戰俘?”肅王清淺一笑,眸子裡陰狠地晃了一瞬,“赫裡將軍難不成是想跟本王講道理?”他歪頭看了眼聞戡都,“聞副都統,本王看起來像是很好說話的樣子嗎?”
曦光裡迎風搖曳的殘枝在肅王的眸子裡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他上陣之前的泰然仍在,卻攏上一層又一層血氣瀰漫的寒意,兩廂交疊之下,唇邊那點兒溫和的笑都染上了狠厲的殺意。
聞戡都吞嚥了一下,垂眸不敢吭聲,赫裡周身汗毛豎起,與頭狼狹路相逢的恐懼讓他忍不住抖了一下,瑟縮著躲閃著他的眼睛。
赫裡沉默良久,逞強道,“你別以為我會怕你!奴兒司數萬人馬隨時都會衝過來,一舉踏平你這山隘關口!我兄長不會放過你的!”
“細作獻計促成的一次發兵,如今慘敗無歸,你覺得赫察還有膽量以身犯險嗎?”肅王輕飄飄的在赫裡頭上扣了一頂沒人理沒人疼的帽子,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正擎等著赫裡或惱羞成怒或自暴自棄的嚷嚷出來點兒什麼蛛絲馬跡,也免得他在這兒捕風捉影。他惋惜地咋舌,“既然赫裡將軍如此風骨,那本王便成全你——屆時砍了閣下的頭顱掛到關口城樓上去,你正好可以瞧一瞧,你的好兄長有沒有膽量替你報仇雪恨。”
赫裡瞠目,心中陡然燒起一片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如今你們哪兒還有氣力迎戰!我兄長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肅王臉上笑意漸深,“你怎麼知道我沒派人去調兵呢?”
赫裡徹底怔住,失聲喊道,“怎麼可能?!你們不是在內訌嗎?!”
肅王抬眼瞥了眼登時皺起眉頭的付杭,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赫裡,“誰告訴你的?”
赫裡總算從肅王口中若隱若現的端倪裡扒拉出細作吃裡扒外的噁心嘴臉,他咬牙切齒道,“乎噶爾這個混蛋!他兩廂挑撥到底是要作甚麼?!”
肅王毫不意外地挑了下眉,“赫裡將軍看樣子是知情了?”
赫裡有些猜不透,這個肅王究竟知情多少,又想從他這兒知曉些什麼,他耷拉著眉眼,不再躊躇,“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肅王俯身,從聞戡都的背後抽出一根帶血的荊條出來,輕輕在赫裡的臉頰上點了兩下,“很簡單,就是想知道這個乎噶爾攛掇奴兒司發兵的始末……”
赫裡磨了磨後槽牙。
肅王一把揪住他的領口,把人提到跟前,輕笑著低聲道,“乎噶爾一個西域來者,往來訊息你們可曾親自證實過?他一邊在聞副都統跟前嚼舌根,一邊搶在你們有所察覺之前催著你們偷襲山隘關口搶佔先機,結果倒被扣了葫蘆,你又何苦替他再三隱瞞呢?保不齊這會兒,你兄長早就拿他的項上人頭祭奠山神了。你又顧慮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