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年,傳媒巨頭的獨子再次親自登門拜訪。他跋山涉水,風塵僕僕,如此誠意十足且謙恭有禮的做派,讓在瑞士療養的連建元激動地幾乎要垂死病中驚坐起。
曾經,這英俊高大的世家少爺一把鼻涕一把淚,在高爾夫俱樂部的更衣室裡跟他求情,是為了他的女兒。
現在,常年駐外,經歷坎坷的他搖身一變,從正點的紈絝子弟變成穩健從容的藝術商人,依連建元的揣測,還是為了他的女兒。
榮立誠的出現,讓成日安靜的療養院突然熱鬧起來,好山好水好無聊的湖光山色,比不過這漂洋過海而來的貴客。
prada炭灰色正裝,細節精緻,剪裁保守,裡頭搭一件黑色高領衫,看著比實際年齡更穩重幹練。連建元眼尖,一看對方腕上那塊淺玫瑰金的portofino萬國表,突然就定了心。
老頭子多年的心頭好,送給連修然,得到的唯一待遇是被人家束之高閣。他竟沒想到,自家人看不上的東西,財大氣粗的貴公子卻一直還戴著。
什麼叫有眼力見,這就是。連建元忙不迭地招呼傭人給榮立誠泡上大吉嶺,再添上一碟巧克力。這待遇,很像是招待自家小輩的爺爺,根本沒有見外的意思。榮立誠腳步一定,微微欠身問好後,懸著的心也落下來了。
她爹比她好搞,沒錯的。
“這表,好像是當年我送你的那塊?”
連建元明知故問,只等榮立誠介面。
“是,我一直好好收著,平時是不捨得戴的。”
榮立誠笑著點頭,胡話說得體貼入微,把老頭子樂得直傻笑。他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頭的青山綠水,扭頭對連建元恭維開了。
“世伯,您眼光好,這可真是個世外桃源。回頭我瞭解一下,我爸也很想找個地方修養幾個月。”
“你要是有興趣,我改天讓楊醫生把詳細資料發給你。”
“麻煩您了。”
這一句自然而然的世伯,越發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榮立誠的精神病,是很高階的。他的狂躁,一直有的放矢,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面對連松雨,他可以扇耳光抓頭髮外加呵斥幾句賤人俵子,輪到她爹,那就不是同一個待遇了。
他的知書達理,只會奉獻給決策者。
這也是為什麼他在紐約殺人放火做盡壞事,卻依然在家族裡廣受長輩庇護之緣故。
榮立誠解開西裝釦子坐下來,順便把自己帶來的見面禮呈上去。論起熟識的程度,他好歹也曾差點成了連家的女婿,老丈人喜歡啥東西,他是一清二楚。
而他這次來的目的亦很明確。單刀直入,開門見山,把去年九月馬德里發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詳細描繪了一遍。
諸如夜遊侯爵的私人博物館,米其林三星晚餐之類的約會細節,事無鉅細,發生過的沒發生過的,全部竹筒倒豆子似的跟老頭子交代了。
“世伯,我沒想到此生還能有機會和她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這句話由榮立誠沙啞破碎的聲線道出來,威力著實不可小覷。完全沒心理準備的連建元一下子就投降了。
“我在美國復健時,也常常想著她。”
神經少東家適時地嘆了一聲,相當惋惜似的。
“不瞞您說,這些年我也不是沒有過女朋友,可是兜兜轉轉,我還是覺得她最好。”
榮立誠的一雙桃花眼裡隱隱可見幾許水霧瀰漫,假作真時真亦假,一點破綻都不露。長輩是一種吃軟不吃硬的生物,他們天生對低眉順眼,恭順謙卑的小輩存有保護心態。
越是強勢,越是得不到愛。這是亙古不變的事實。
所以,一切都得反著來……
“立誠,你的喉嚨以後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了嗎?”
“嗯。不會變好,只會更糟。醫生說可能再過幾年,就不能說出話來了。”
“什麼?!莫非你還會變成啞巴嗎?”
扮可憐的榮家大少低著眉,他嘴角的傷疤搭配這低落的語氣,把連建元所剩不多的同情心全部勾了起來。
“我當然也知道,以我現在這個狀態,想要和她在一起,是有點不般配了......”
演,接著演。
榮立誠的表演型人格上身,他張開想象的翅膀,在聚光燈照射下的舞臺上瘋狂旋轉,他很享受連建元現在的眼神,再努一把力,他就能聽到喝彩的聲音了。
“立誠,你千萬不要這樣想!就算哪天你真的失聲了,也不會有任何人看低你。我覺得以貌取人是最愚蠢的事!”
“多謝世伯的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