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無事,我們坐在長椅上不願走,來撿麵包屑吃的鳥都換了幾批,最後終於離開的時候,黃昏已經將要從卡爾頓山背面漫上來,然而這時路燈尚未亮起,天際線褪色成融化的冰,漂浮在半明半滅的水面上。
陸知昀問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飯,可別了,他難道想要重演一遍中午表面風平浪靜內裡針尖對麥芒的好戲嗎。
吃過了晚飯我才回到家裡,路上陳修齊很周到地給陸知昀買了份布丁,我將布丁託在手心裡給陸知昀展示,然而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你的,朋友,給我帶的禮物?”陸知昀恨不得一字一頓地問我,看來不論是他還是陳修齊,見了面之後依舊對直呼對方的名字感到別扭。
我沒有說話,默默替他把布丁的蓋子拆了給他遞過去。我忍不住在心裡侷促於他的鄭重,只是一個布丁而已,實際上我感到不安是透過它我能夠看見陸知昀對我的鄭重。
他想捧著我,總之我在他的手心裡逃不出去,時間越過去這樣的感覺越強烈,我應該早就開始懷疑他當初答應我提出來的畢業就分開只是套牢我的緩兵之計,但我沉溺太深竟忘掉了這點。
直到今天陳修齊問我打算幾月回國,按照最完美的計劃,三月底結課,往後便都沒有事情可以回國寫論文了,哪怕和徹底回國中間還隔了個約定好的畢業旅行,我和陸知昀能像這樣每天待在一起的日子也剩不下多少了。
倒數的日歷可以放在我的心裡,這已經早就成了我和陸知昀需要小心翼翼越過的雷區。此刻呈現出來的只是我目光發直地盯著前方,外套都一直沒有脫下,被室內的暖氣一燻已經感覺從內到外都開始發熱。
好在陸知昀看得出我正在發呆,卻讀不出來我究竟在想什麼,他單手來拉我外套的拉鏈,有些費力地想要扒掉我的外套,見我發懵地抬頭,忽地笑出來送了一口布丁進我的嘴裡,我被甜味堵了喉嚨,腦子裡想好的託辭一下子全部忘掉了,只聽見陸知昀笑得愈發放肆:“熱不熱,怎麼回來光是站著在發呆,累的嗎?可你們一天也沒去很多地方吧。”
是沒有,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把手機開啟到顯示著步數的那個頁面伸到陸知昀的面前。
上面的數字只是堪堪變成了五位數,陸知昀開始生出自己為是的生活經驗,他的手試探著貼上我的額頭,而後又開始疑惑:“不燙啊,裴南,你有不舒服嗎?”
光是看著我的臉色就問不出這樣的問題,我長嘆一口氣,總算回到了發條擰好能順暢行動的狀態,第一件事就是毫不客氣地就著陸知昀的手給自己又塞了一口布丁。
“沒有不舒服,正好在想事情。”我沒有說出想好的託辭,還是實話實說更讓人自在。
他等到我脫了外衣,就剩下最裡面一件薄衛衣,扣著我的腰從後面抱著我。我沒掙紮,就靜靜地任他抱著我,過了一會兒他習慣性地把下巴擱在我的肩窩,聲音裡全是布丁超標的糖分,黏黏糊糊地化不開來:“裴南你總這麼穿,冬天是衛衣外面套羽絨服,秋天是套大衣,到了天熱又變成單穿著出去——馬上天就越來越熱,你又要變成這樣的穿法了。”
這話聽得我心裡不大爽,只是也找不到反駁的道理。他見我沒有回答,自顧自就開始吻我的脖子,我霎時間渾身就軟下去,然而手早就被陸知昀給鉗制住,身子軟下來也找不到掙開他的力氣。
我知道他心裡該是有分寸的,但就是本性難移,非得拉著我貼著懸崖鬧一鬧才罷休,我也就遂了他的意思,分明沒使出一點力氣反抗,嘴上也敬業地說著臺詞:“你別忘了,答應了我陳修齊來的這幾天不做的。”
點到為止,陸知昀是個聰明人。陳修齊這趟三天兩夜,明明就這兩個晚上陸知昀都顯得做出了極其之大的讓步,雖然這幾天的消停也得拿我的身體去延後彌補。這讓我更加不相信他情慾上頭時候說的各種喜歡,只是不免懷疑他接近我難道就是為了和我上床,是不是換做誰住在他的隔壁都會演化成今天這個局面。
但陸知昀的表情被我品出幾分喜色,他費勁地側過臉最後在我嘴唇上貼了貼,便再沒有深入下去。
也不怕把脖子扭了。
我見他嘴角還有沒消下去的笑意,問他現在肚子裡憋的什麼壞心思。
“你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認識,那不就是等於把我帶進你過去的交友圈了,”陸知昀仰頭喝掉最後一點布丁,然後投籃似的把盒子朝著垃圾桶一扔,我心猛得一縮,剛想開口說萬一扔到外面了怎麼辦還得收拾,那個小盒子已經穩穩落進了垃圾袋裡,“裴南,下一步是不是可以把我介紹給你爸媽了。”
真能聯想,似乎再下一步就是對著全宇宙公開我們的關系,若是我的話只會想到幸虧只帶著他見過了陳修齊,以後分手了被問起來我也不怕尷尬,要是那些半生不熟的朋友就不好了,弄得誰都不自在。
更別說對我父母了,總歸要說了,但我真的不敢說,也許只有以後工作都順利有底氣了還得問天問地找個合適的時機負荊請罪才能說出口。
那時候我都和陸知昀分開多久了。
我揉了一把陸知昀的頭發,心裡想著禮尚往來,既然我和個渣男一樣只能給他虛空的承諾,我也就不計較他揶揄我穿衣服沒什麼品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