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遠山
網上搜刮來的旅遊攻略總是雷同,加上愛丁堡就那麼大點地方可以逛,所以這次陳修齊來,我無非是如法炮製一遍上次帶韓希走過的路。
但他畢竟同我更加熟悉,或者換個說法,就是我和他在一起聊的話題簡直百無禁忌。
加上我又是在朋友面前說不上兩句就老老實實全盤托出的性子。
於是飯後我和陳修齊去了卡爾頓山散步消食,還沒等我們慢慢悠悠地晃到山頂,他就已經從我的嘴裡套出了我和陸知昀從認識到感情變質的全過程。
冬日的風將泛黃的草地捲起一層浪,陳修齊走在我的前面,我看見他的羽絨服帽子被風吹得氣球一樣鼓起來。
他的手裡還攥著剛才走來時順路買的黃油酥餅,肩膀上虛虛地搭著紅格子的羊毛圍巾,垂下來一截,風一掀就要飛走似的。
“風景不錯,我倒是沒想到蘇格蘭冬天還有綠色。”陳修齊突然停下來,他把圍巾車上去,回頭讓我給他拍照,紅色的圍巾在背景深色建築的襯託下顯得格外顯眼。
我被風吹得有些睜不開眼睛,但還是非常有責任心地給他從不同角度都來了一張。
事情過去之後我才發現不對,原來拍照是次要的,他只是趁著我放鬆警惕的時候趁虛而入罷了。
他問我之前來過這裡嗎,不是帶著韓希來的那次,是我自己單獨來的。
我倒真去回憶了一下,倘若是我自己,也沒有四處走走的閑心,論起上次,還是和陸知昀一起上來看日出的。
當我這麼回答了他之後,他便開了刨根問底的頭,在我尚未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能講出來的一切就已經被我給說出口了。
“所以,你是說,你來愛丁堡的第一天就認識了陸知昀,然後他一直以為你暗戀他,”明明陳修齊只是將我幾秒鐘之前講出來的話又對著我給重複了一遍,我竟聽得有些無地自容,好像我並不是自己故事裡的主角,“不對,應該是你們都以為對方暗戀自己,結果是,說開之後尷尬了一陣竟然你們還在一起了。”
“裴南,你鞋帶散了。”講著講著,陳修齊突然停下來,我還在心裡打草稿該如何回答,他用羊絨圍巾尾梢掃過我的手背。
我低頭,才發現自己的鞋帶分明系得嚴整,哪裡是已經散掉的樣子,抬眼卻撞見陳修齊嘴角轉瞬即逝的弧度。
這人光嘴上套我的話就算了,怎麼連這種低階的惡作劇都不放過!
我伸手指了不遠處的長椅示意他過去坐,就這幾步路的工夫,陳修齊又說:“這麼陰差陽錯都過來了,裴南,你怎麼就堅持著回國必須分開。”
“……剛好訂到了兩間挨著的房子罷了,你不知道,等以後工作了戀愛可不和學校裡一樣,我們差距太大了。”我不是很願意在這個話題深究下去,也許是我自己一直在逃避思考,只是用我和陸知昀差距太大這個籠統的回答來應付自己、
陳修齊好像就沒有聽我這番解釋,他指向長椅邊上兩只灰格子正爭奪上個行人留下來的麵包碎屑,氣勢不小,啄食的聲音混著風聲在耳畔忽遠忽近。
他分了我半塊黃油酥餅,遺落在紙袋裡出不來的碎屑被很大方地倒在了鴿子的面前,落下的糖粉看著像提前飄落的雪。
“那也沒必要那麼武斷,其實距離産生美,”陳修齊的視線還落在那兩只在搶食物的鴿子身上,他頓了頓,似乎在觀察我的表情,見我面不改色才繼續說,“如果你們有緣剛開始就住在一起,反而才不會看對眼呢,就像我看我的室友只會表面和善,實際覺得這個不洗碗,那個用完廚房不收拾垃圾,心裡不偷偷罵兩句都難受。”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然後都笑起來,陽光穿過雲層裂隙,把陳修齊的側臉染成蜂蜜黃油的顏色。沉默良久之後他對我冷不丁地補充了一句:“你可千萬不要多想,我不是說你一定得和你的鄰居……那個陸知昀在一起,總之你開心就好了。”
“可別把我打成和他是一個陣營的。”
那自然是不會的。
就陳修齊和陸知昀這種站在我的兩側天生對立的關系,我就算再被一時的愛給沖昏頭腦,也不至於分不清陳修齊的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