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恨我?”夏侯無射問。
“你是我哥哥,我從來不怨恨你的任何決定。我永遠、永遠信任你,支援你。”
一路同行,人煙如同這時節的苜蓿花,越來越稠密。
“這是哪兒?”
“烏孫國。”
朱嬴瞪眼看夏侯無射,以為他死要面子不放自己回西夜國,至少返回長安,沒想到這家夥誆她到了這裡。
他似笑非笑說:“我心高氣傲的妹妹,不是不甘在西域當個農婦嗎?不讓你長長見識,我心難安。”
來到赤谷城,夏侯無射說風涼話:“高興點,等會進宮,就能見到你心心念唸的解憂公主,雖然你不夠格和親,但看看榜樣,總是一樁美事。”
“美事?天大的美事哪裡及得上我有你這樣的兄長。”朱嬴陰陽怪氣。
“妹妹的誓言原來不過如此。”他笑著嘆息。
他們先去拜訪馮夫人。她曾是公主的陪嫁侍女,如今是王後的左膀右臂。
夏侯無射去拜訪故舊。朱嬴來到書房,翻閱典籍,馮夫人問:“你學過天竺文?”
“學了一些字,看書還是似懂非懂。”朱嬴環顧左右,“這裡很多醫書。”
“醫術是漢朝給西域的恩惠。”馮夫人微笑說。
“在草原,唯一的勝利是活下來。”朱嬴脫口而出。
日光燦爛,朱嬴隨夏侯無射覲見解憂公主。一入宮門,桂殿蘭宮,玉階朱梁,何其眼熟。
朱嬴站在平臺上,風中依稀夾帶長安春季的煙塵,卻是萬裡之外的胡沙。
仰望寬闊的屋簷,彷彿長輩慈愛的大手,朱嬴潸然淚下,用繡滿茱萸花的衣袖拭淚,對夏侯無射說:“我記得那年比試,你攆著我離開未央宮。後來,我去面聖。那天,也是這樣的晴天。明明不到三年,怎麼感覺過去很久了。”
哥哥等待良久,才說:“繼續走吧。”
殿外,紅裙少女端坐鼓瑟,斂容站起:“長安來的使者,我是烏孫的公主弟史,也是你們的表親,請進,母親在等候你們。”
解憂公主見到親人,不勝歡喜,挽留他們在宮中住下,又教女兒陪伴朱嬴。
弟史性子安靜,朱嬴也不愛外出遊蕩,兩人鎮日琴書相伴,公主請人教習朱嬴,又囑咐女兒帶表姐踏青散心。
朱嬴再次出門,滿目苜蓿花儼然雪青絨毯,春風拂過,層層疊疊紫花下微露綠痕。
知道她不愛湊熱鬧,弟史領她在人群外散步,迎面走來三五個姑娘,遙遙和她們行禮,其中一個戴花環的女郎,去而複返,輕拍朱嬴手臂,笑嘻嘻問:“姑娘,認得我嗎?”
“我們見過?”朱嬴疑惑地問。
“當然!那年,我也去西夜國競選了,你是唯一一個漢人,生得又美麗,我不會忘記你的。”女郎拍手道,“我叫妮娜。你當時好嚴肅,我們都不敢和你多說一句話。”
朱嬴不尷不尬笑著,不知如何和這位小姐敘舊。弟史插進來問:“你們在說競選?選什麼?”
朱嬴一時語塞,妮娜驕傲回答:“是一場光榮又艱險的比試,我很榮幸代表烏孫出戰,可惜低估了敵人的無恥。好在您的姐姐不費吹灰之力戰勝了可惡的匈奴人。我選不上不要緊,重要的是匈奴人不能贏。”
弟史感嘆:“的確是一場光榮的戰爭,我想母親知道了也與有榮焉,不如我編一首曲子,頌揚姐姐的風采。”
“姑娘們,姑娘們!聽我說,其實那是一場誤會。”朱嬴趕緊澄清,“一場美麗的誤會,雖然美麗,實質上只是陰差陽錯。”
“陰?陽?陰陽調和?”弟史不恥下問。
朱嬴不知該誇她漢學精深,還是為她的早熟臉紅,一把拉過她,朝妮娜揮手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