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呼吸將要窒息時，頭頂的毯子忽然被拉開，露出曲應騫的臉：“你幹什麼？生日這天想從哪來回哪去？”
鄒司禮坐起身：“有點喘不過氣。”
“廢話，你蒙得嚴嚴實實那能喘過氣？”曲應騫用一種慘不忍睹的眼神盯了他半晌，覺得他今天的反應實在是有些不正常，懷疑道：“你不會是……嗑藥了吧……”
鄒司禮打算理頭發的手一頓：“我不稀罕那玩意兒。”
“最好是。”曲應騫說：“過來吃飯。”
“有點感冒了，頭痛，你這兒有藥嗎？”
曲應騫掀了掀眼皮：“你還知道感冒要吃藥呢？怎麼不知道多穿點衣服預防著別感冒？一天天嘚瑟的，狗穿得都比你多。”
曲應騫開啟藥盒，給他拆了幾粒藥用紙巾墊著放在餐桌上：“吃飯了吃。”
今天的菜沒有那天在鄒司禮家的豐盛，畢竟那天人太多，但今天的菜色也不差。
鄒司禮聞見了滿室辛香料的芬芳，感覺一頓晚飯的烹調過程和歷史沖他撲鼻而來，如同一支樂騰騰的歡迎曲。低頭一看，不僅有他點名要吃的椰子雞，還有咖哩牛排。那香氣妖冶纏綿，久不散去。
牛排裡放了洋蔥椰漿和楊梅幹，吃起來既不柴也不膩。
“早知道帶瓶紅酒出來了。”鄒司禮說。
“你感冒了還想著喝酒，那不是純純給自己找死？”曲應騫盛好一碗米飯放在他面前：“你身份、條件比一般人好太多，就算從小到大沒有得過太多父母的照管，你也有資本比一般人過得更幸福。為什麼？為什麼將自己的生活過得這麼可憐？好像全世界不管你，你自己也就自暴自棄一樣。心靈就那麼弱小？一個人也能過得挺好。”
“那你呢？這些年，你過得挺好嗎？”鄒司禮問，語氣裡摻雜了一絲不明。
他的話裡有點體己的意味。
奇特的感覺，曲應騫竭力不去誇大，而將它們想成是披甲戴盔的來往。每次相見，在近乎親暱的口氣之間，他差不多總要在心裡問一問——“今天的鄒司禮，是個正常人還是個西門慶？”
有的人很出色，卻不露聲色，至少世人看不出來，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出色。而鄒司禮，介於這兩者之間，他像萬花筒一樣，外人能看見他光鮮的顏色，可是那些紛雜都是他的偽裝，你根本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挺好的。”曲應騫撥了撥碗裡的飯粒：“人總得經事長智，你要學著理性看待，把親情友情什麼的都看成是魚雁難同路的一種自然別離，沒必要自欺欺人的掩住眼睛。”
大家都在生活，誰不兢兢求存，漂浮於濁流滾滾俗世？每走一段新路就會認識一些新人，用一些新的記憶覆蓋前塵。
即便是親人朋友之中也不會有太多的傾心關懷，常相往來。對過去唸念不忘，沒什麼意義，像黛玉葬花，傷他人之逝，無非是自憐之情，搖不動別人半分。
鄒司禮咬了一口雞肉，含糊道：“我也過得挺好的，你來我身邊看看就知道了。”
曲應騫見他低眉順眼地吃，心口像灌了一杯檸檬汁。
他神情別別扭扭地從一旁的凳子上拿出來一個東西，是一個一人份的小蛋糕，還有一份包裝好的生日禮物。
曲應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什麼……剛才去買東西有活動，滿兩百可以抽獎，我就隨便抽了一個，看你過生日，便宜你了。”
藉口找的很是蹩腳，但鄒司禮卻很是受用。
曲應騫從小不缺愛，即便父母都不在了以後，他也仍然不吝嗇將自己的愛分享給別人，只不過拿捏得有尺有度，雖不遠，但也絕不近。
鄒司禮哪怕家境好，可從小到大，沒幾樣東西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所以他比曲應騫更狠更自私，一旦喜歡上什麼，就想緊緊地抓在手心裡不放開，直到自己膩了為止。
他的這些行為，來源於父母給他的影響。
鄒元直並不是一個鐘情的男人，他在外面有女人，就連鄒司禮的媽媽，也曾是被他金屋藏嬌之後順利擠出頭。
那些年當官上位很容易，有關背景做個政審，而不是審政，簡單做個調查就能一了百了。
鄒元直雖然不是世家子弟，可也長得風流倜儻，從來不缺人投懷送抱。只有在從政的時期，一幹言行才收斂些，終日待在辦公室裡與其他同志開閉門會議，沒溢位什麼風流豔聞。後來在競選中敗陣，他回到原來的位置，難免聲色犬馬，常常黎明時帶著一身酒氣與女人的香水味回家。
鄒司禮他媽媽是個拿著中國籍的外國人，沒有委曲求全的那套理念，鬧過幾次，但是無果，演變成堅持要離婚，是鄒元直硬生生壓了下來，說離婚會對他的仕途造成影響。打從那以後，夫妻倆貌合神離，她看透了男人，即便到了快要掛在牆上的年紀，都還是隨人去學跳交誼舞，抱著風韻猶存的舞伴碰碰恰恰，再來狐步和探戈，摩擦生火，不可收拾。
後來鄒司禮的母親不再隨著丈夫活躍於社交，而是一口氣開了很多家店鋪，賣衣服，賣蛋糕，還有幾家日式連鎖餐廳，算是發展自己的副業。後來又逐漸演變成了主要經商。
曲應騫見過幾次，每一次那女人總是忙得上氣不接下氣，動作一點兒也不溫柔，聲音也絲毫不動聽，雖然是個開飲食餐館的老闆，可在家裡面下廚卻是笨手笨腳的，後來還找了德國男模的男朋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和那男朋友膩在一起。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鄒司禮他爸身體也逐漸力不從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