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陽拿過賬冊,隨手翻到那錯處,取了備好的筆墨,並不用算盤重新計算,從容地改好。“雕蟲小技豈敢在東家跟前擺弄。只是東家先前令我辦的事已經妥當了,情形有些急,不得不叫東家過來一趟。”
謝涼螢挑眉,“何事?”
魏陽笑道:“果真貴人忘事。”他取來一套男裝,讓謝涼螢換上,“那地方不太適合姑娘家去。”
清夏問道:“那我的呢?”
魏陽擺擺手,“清夏姑娘且留在店裡,我同東家去便好。否則下頭有人上來,若是不見了東家,可不就穿幫了?”
謝涼螢換好了衣服,又讓清夏用鋪子裡的脂粉給自己稍作遮掩。確定一衝眼沒人認得出來,這才放心地跟著魏陽出去。
念著謝涼螢還得回謝府,魏陽怕自己耽誤工夫,特地安排了馬車。
不起眼的馬車七拐八彎地在京城不斷地繞著,直把謝涼螢給繞暈了。看著馬車往越來越偏僻的地方去,有那麼一剎那,謝涼螢險些覺得魏陽是綁了自己去賣錢。
在一排坊市後頭,馬車停下了。
魏陽撩開門簾,探頭出去看,確定到了地方,對裡頭的謝涼螢喚了一聲:“東家,到了。”他在自己手上搭了塊棉帕子,讓謝涼螢攙著自己下車。
人聲鼎沸,到處都能聽到叫賣聲,這裡是個極熱鬧的地方。
卻也是個極粗鄙的地方。
一個從賭坊被推出來的人眼見就要撞上謝涼螢,魏陽忙眼疾手快地把人往懷裡一帶,腳下一轉,用背把人給擋了。他有些歉意地對懷裡驚魂未定的謝涼螢低聲道:“東家見諒,方才可曾衝撞了東家?”
謝涼螢越過魏陽的肩膀,看見賭坊裡衝出來兩個彪形大漢來。一個壓著方才撞過來的人,一個手裡握著刀。
手起刀落,慘叫聲湮沒於市井叫罵聲裡,來往人再多,也沒有一個去關心這個失去了右手在血泊中打滾的中年男子。彷彿這在這裡是個常見事,就像一腳踩扁了野花野草。
謝涼螢活了兩輩子都沒見過這場景。唯一見過的血腥事,就是死後化為魂魄眼見著薛簡血洗謝家。她對謝家有恨,彼時又把全部心思放在薛簡身上,感覺並不大。可眼前這個活生生的陌生男子,猶如刀俎之肉任人宰割。這帶給了謝涼螢太大的震撼。她眼見著血在自己面前噴射出來,浸透了泥地。
魏陽微微歪了頭,餘光瞥到身後。他矇住了謝涼螢的眼睛,“東家別看。”
被蒙著眼的謝涼螢瑟縮在魏陽的懷裡,由他帶著走。
魏陽發現她在發抖,不由得抱得更緊些,希望能借此讓她忘記方才那一幕。
走了不多時,魏陽便放下了手,道:“東家,就是這裡。”
謝涼螢看著眼前那扇到處都是漏洞的木門,有些傻眼。她環顧四周,發現周圍皆是這樣的。幾乎遮不了風的門,斑駁的土牆正因為前些日子下雨而不斷滲出泥水來,窗子也沒有幾個是完好的。
猶豫了下,謝涼螢還是推開了門。
破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還不等人走進去,裡頭就飛出來個東西,擦著謝涼螢的手摔到地上。
“你就是再來多少次都一樣!我絕不會做皮肉生意的!給我滾!”
婦人的聲音聽起來空有一股子氣,卻沒有力道。想來已經是強弩之末,快撐不住了。
破木門被風吹開,站在門口的謝涼螢情不自禁地哭了出來。
若不是那聲音彷彿,見了人,壓根就認不出那是曾經的柳家主母曾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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