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
無垢園,風聲在嗚咽。
傅沉香殘破的遺體被無聲地吊在空中,像一面黑色的旗幟。
下面是一排被罰站樁的“白”,縱然許多人是無辜受到牽連,也要被綁好手腳,吊著脖子,在梅花樁上站到沈桓消氣為止,許多人中途倒下,很快被水潑醒,繼續吊上去挨時間。
可怕的不只是身體的煎熬,還有毫無盡頭的絕望。
又一個“白”站不住跌了下來,他口吐白沫、手腳抽搐,被潑了三次水,人都沒有醒轉。
從昨晚出事到現在,已近八個小時,所有人都已到極限,但沒人敢求情。
沈桓的房間裡,罕見地震天動地。他在砸東西,不知是為了逃走的顏言,還是為了失控的“白”。
“周叔,您來了。”門外的“粉黛”遲遲不敢進去,看見周以方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
周以方沉著眉頭點了點頭,敲響了門。
“先生,”周以方朗聲道,“您該出發了。”
門內的聲響頓了片刻,隨即又響起了一枚茶盞碎裂的聲音。沈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到頭痛不已,良久才說:“進。”
門開了,沈桓沒有回頭,只是沉聲說:“其他人都出去。”
準備進來收拾的人連忙無聲地退了出去。
“先生。”周以方走了進來,並不敢多說話。以往沈桓心情不好的時候,多半會叫來顏言,可籠中鳥終是未曾折翅低頭,反而稍有不慎就振翅高飛了。
“以方,”再開口時沈桓的語氣已然平和,只是聲音還有些嘶啞,“怎麼樣了?”
“還沒有最新的訊息,”周以方努力讓自己面無表情,“已按您的吩咐,將傅沉香的屍體懸掛在園中,以作警示。”
“不要怪我狠心,”沈桓陰冷道,“我待他不薄,他如此恩將仇報,理所當然。”
周以方暗自嘆息:“先生,您多慮了,他們誤入歧途,您不必大動肝火。只是,其他站樁的孩子們無辜,還請您寬宥。”
沈桓良久沒有說話:“如果不是他們失職,阿言怎麼能走,你讓我如何寬宥?”
周以方深深地吸了口氣:“先生,曲玉來還沒有回來,若是他在······”
他本想借機安慰幾句,就見沈桓搖了搖頭:“沈昀野心勃勃,顏言以身入局,為沈昀搶了先機。曲玉來貪功冒進,回不來了。”
周以方無言以對:“是我錯看了,昀哥兒真是太不懂事了。”
“不過也好,”沈桓冷笑一聲,“不久就是骨幹大會了,我們就在骨幹大會上收了他。”
“是。”周以方肅穆了片刻,單膝跪地,鄭重道,“先生,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還請您放過園內的孩子們。”
沈桓看著他:“以方,你知道規矩,園內求情可以共罰。”
“是。”周以方的鬢角落下一滴汗,依舊堅定道,“但這些孩子可以將功補過,追回顏言,還請您三思。”
沈桓審視他片刻,終於寬容地揮了揮手:“天黑就讓他們下來。”
周以方連忙道:“謝謝先生。”
“走吧,去看看她。”
齊顏的墓在一片荒野裡。每年秋末,沈桓都會來親自祭奠。
“就到這裡。”沈桓抬了抬手,周以方止步,看著他一個人搖著輪椅走進了荒野。
秋風裹著團草匆匆而過,如同時間的灰燼。
“阿顏,好久不見啊。” 沈桓斟滿一杯酒,突然笑了一聲,“你的兒子離開了,你猜猜傅沉香會送他去哪?”
說罷,他將酒一飲而盡。
無盡的荒野與沈桓相對,一言不發,唯有手中殘破的照片剩下一雙眼睛,微笑地凝望他,仍是年輕的模樣。
“我叫他顏言,是因為他的容顏像極了你。”沈桓看著,似乎有些傷感,“其實細想,他的性子也很像你——一樣的執拗和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