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華
沈桓越平靜,越可怕。
顏言連忙勸道:“他們愚鈍無知,對您誤解甚多。先生一片冰心,天知地知,大可不必為了這些宵小動怒。”
“宵小?”沈桓的胸膛發出一陣笑聲,“他們若是宵小,阿言啊,我還需要你保護幹什麼?”
顏言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他們如此憤怒,不過是嫉妒您的能力和成就。”顏言受制於人,話卻說得耐心謹慎,“越是面對這種不識趣的狂徒,越不能尋常計較,反而要彰顯您作為一家之主的寬宏氣度,眾人受到感化,視您如北辰之望,這種胡話自然就會銷聲匿跡。”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你倒是活學活用。”沈桓說得慢條斯理,而門外的毆打聲卻在繼續,“小時候教你的這些話,你還記得。”
耳邊傳來子彈上膛的聲音,顏言的唇齒有些幹澀:“先生教我的,我時刻都不敢忘。”
“嗯。”沈桓似乎頗為滿意,“那就都聽你的,簡單罰一罰,‘站樁’怎麼樣?”
沈桓這是動了殺心。站樁是“粉黛”從前罰人的辦法,將雙手綁在身後,站在梅花樁上,一根繩索卻拴在脖子上,不上不下地懸著,站滿時間才算數。
顏言嚥了口水,微微搖頭。
“那你說該怎麼辦?”沈桓看似無奈地搖頭,“如何才能大度?”
“先生,喬乙吐血暈了。”有人進來通報。
顏言的額頭沁出了汗,像一片晶瑩的淚。
“阿言,好好地,你緊張什麼?”
顏言勉強笑了一下:“我只是覺得,喬乙年紀大了,先生還不如給他一個痛快。”他心知喬叔必死無疑,與其讓他煎熬,不如自己替他解脫。
“問問昀兒怎麼看這件事?”沈桓不答,“s城的事,怎麼處置,他說了算。”
片刻後,門外傳來了一聲槍響。
顏言聽著,心痛難抑。
如今的沈昀便如當日面對楚遊的自己,他能為了保住沈昀朝楚遊開槍,沈昀便會為了自己讓喬叔咽氣,說到底,都是身不由己。
很快沈昀的腳步聲逼近,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父親,傷害您的名譽就是傷害我的名譽,喬乙糊塗,我已經幫您除了。”
後來,沈昀回憶起此事仍心有餘悸。
他進去時,看見顏言身著西裝,半跪在地,一道黛色軟紗令其目不能視。乍一看顏言低眉順目,頸側瞬間繃起的青筋卻無聲暴露了內心的殺意。
沈桓似乎沒有察覺,哂笑一聲,對沈昀投誠的回話置若罔聞,反而揮手讓周以方向前,拿來一隻精緻的盒子。
沈昀躬身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顏言握著扶手,五指一緊。沈桓的手掌松開,洞穿右耳的耳飾搖曳著,血珠沿著一隻精心雕刻的珠花滴落,在沈桓的指尖,紅得琉璃而脆弱。
沈桓漫不經心地把血抹上顏言的唇,命令道:“阿言,睜眼。”軟紗被他順勢扯下,“給你的禮物,喜歡嗎?”
顏言的臉白得透明,耳朵上的血卻紅得刺目:“這是什麼?”他因強行壓抑的殺意而木然。
“曼珠沙華,傳說中的死亡之花。”沈桓如是說,“小時候你說過喜歡這種花。你還記得嗎?”
“記得,所有的事我都記得。”顏言輕聲答,瞳孔裡的一切搖搖欲墜。
“昀兒覺得怎麼樣?”沈桓忽然問道。
沈昀眉頭微蹙,半邊臉上還掛著血,答得卻很冷靜:“殷紅旖旎,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