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
記憶穿過鮮血淋漓的歲月,露出了刀刻斧鑿的一角,如一記尖錐刺醒了顏言的魂。
他驟然提了一口氣,避而不答:“您怎麼出來了?”
沈昀看到顏言的瞬間生出許多念頭,方才那句質問脫口而出,此刻只能木著臉說:
“我出來抽根煙。”
簡弘亦一夜未歸,楚遊生死未知,沈昀自然是來等簡弘亦的。顏言沉默了一瞬,上前幫沈昀點了火。藉著那點微弱的火光,他蒼白的臉上才有了些人的樣子,但沈昀看到了他指腹的繭,心頭頓時湧起一陣煩躁。
“禍水。”沈昀暗想,深深地吸了口煙。
沈昀第一次見到顏言是在四年前,刺殺沈桓行動失敗的那天晚上。
彼時他剛剛回到無垢園不久,根基未穩便倉促出手,之後只能裝作得到訊息慌慌張張地趕來。他一眼便看到坐在沈桓病榻前的顏言。
“你是誰?”沈昀盯著對方秀美的臉詫異道。
“昀少。”對方卻認識他,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懷念、悲憫、沉痛、惋惜。
他說:“我是顏言。”
那一面之後不久,沈桓將一部分産業移交給了他,並附贈了一個顏言,他知道,這是沈桓對自己的敲打,與此同時,那次行動中的核心成員被一個個擊殺。
顏言沉默少言、細致周全,但沈昀不得不時刻提醒自己,顏言是沈桓的人。
猛虎磨平利爪、蒼狼收起獠牙。就像昨天,他只能賭自己的運作救得下楚遊的命,賭顏言不是草木無心,賭他能贏得這個貓捉老鼠、細水流長的遊戲。
“你去殺人了,”想到這裡,沈昀突然開口,“他讓你殺的?”
顏言低了頭,預設。
“知道是什麼人嗎?”沈昀又問,看了他一眼,“說話。”
“知道。”顏言閉了閉眼。
“什麼名字?”
“楚遊。”
沈昀無聲地抽了口煙。他身上依舊穿著昨天中午的那件襯衫,顯然是一夜沒睡,右眼皮疊出了三層褶。顏言心頭泛起一點遲鈍而尖銳的痛,彷彿是瘢痕上生出新肉,痛癢難當。
“昀少,”顏言勸道,“這裡風冷,小心著涼。”
沈昀笑了一聲,低頭撣了撣煙灰,心頭升起一股無名火:“顏言,你對我還真是上心。”
顏言張了張口,沒有說話。他的臉上和風衣上還掛著水,彷彿整個人都要融在這天地煙雨中,無辜且脆弱。
“明明是他殺了我的人,倒像是我欺負了他一樣。”這念頭讓沈昀感到荒謬,他吐出一口濁氣,轉身向書房走去。
“昀少。”顏言略帶擔憂,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沈昀在書房門前停下來:
“在外面站著,別進來。”
顏言沉默地應了。
雨幕,覆蓋了無垢園內外。
“來哥,先生還是讓他回昀少身邊了。”沈園裡,曲玉來的小弟陳素淵找到他,帶著不解。
“哦,楚遊死了?”曲玉來漫不經心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