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動動嘴,下面跑斷腿,作為文官,蒙毅手中沒有執掌軍兵的權利,若是加上蒙氏二公子的身份,那就不一樣了,既是將門又是公卿之家,蒙家是有權利招募私兵的。
散佈陛下行蹤的手段很隱蔽,比起簡單粗暴的軍隊作風還是不夠看,這些慣會詢問敵蹤的傢伙只收到一條命令,隨便找個散播者嚴刑拷打,半日不招就以主謀論罪。
聽上去很兒戲,好像只為交差而審,無所謂真兇是誰,但就是這種法子最有效。
謀刺君王是誅九族的大罪,沒人敢頂這個雷,擊鼓傳花一樣的往下攀咬,終於查到一個上無父老下無子嗣的孤夫頭上時,卻不用審問了,因為此人正是僕射淳于越家中下僕。
蒙毅知道,這種事情遲早會牽扯到官員頭上,但是涉事其中的居然是淳于越,還是讓他頗感意外。
即使手握皇帝諭令,蒙毅也不好直接抓人,決定的權利最終還是交給了皇帝,嬴政聽聞奏報一點也不吃驚。
“淳于越?”
“正是,此人曾任齊國博士,又與李丞相私交深厚,臣不敢擅專。”
嬴政把手中竹簡遞給蒙毅,喘氣略微粗了一些:“果然是他啊,千牛佐也有回報正是此人,蒙卿,去把淳于僕射和李丞相一起傳來,朕不能再裝糊塗了!”
“喏!”
蒙毅往外走的時候,額頭的汗水才敢落下,千牛佐隸屬中尉,主要職責便是執掌京師衛戍,皇帝出巡的時候他們才是先鋒。
就說嘛,這種事關皇帝安危的事情,中尉署怎麼可能沒察覺,只是陛下這番一事勞二主的舉動……算了,不能往下想了,那是天子,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臣淳于越,拜見陛下。”
“僕射免禮,你來看看,此人是否你家中僕役?”
淳于越早就見到了,只是不清楚一介下僕能把什麼事情鬧到皇帝面前,只好戰戰兢兢答道:“正是臣下的奴僕,陛下,此人所犯何事?”
接過嬴政的眼色,蒙毅把一番來龍去脈從頭到尾交代一遍,就見淳于越臉色青紫,身子篩糠似的抖動起來,頜下鬍鬚無風而動,臉上卻是一片怒容而無心虛驚懼的神色。
“此人意圖對陛下圖謀不軌罪在不赦,臣下失察,懇請一同問罪,蒙上卿,老夫家中那些奴僕,還需嚴加盤問,看其中是否還有餘黨……”
蒙毅盯著這位同樣年近七旬的老者,發現他一臉坦蕩,再看看那個五大三粗的僕役,有點不忍心了,弄不好這真是下人被利用了,一介老朽哪能管的那麼細緻呢。
“僕射安心,一切自有陛下決斷。”
作為多年老友,李斯悠悠開口了:“陛下,臣府上的下人越來越少,便是因為老臣年老體衰,管束起來越發力不從心,淳于僕射一事,還請陛下法外開恩。”
嬴政不為所動:“還是問過之後再說吧。”
在場的幾位沒人會把一個僕從的性命放心上,一聲令下之後,行轅外就傳來鞭撻杖責之聲。
淳于越義憤填膺又略帶不安,李斯老神神在,嬴政面無表情,剛過半刻,千牛衛回報:那人已經昏死過去,一個字都沒吐露。
嬴政笑得露出森森白牙:“淳于僕射,你的這位下奴不簡單啊,嚴刑酷法尚不能令其開口,也是位義士啊!”
俠義與君權的關係從來相愛相殺,能跟大秦皇帝有點關聯的義士,有個叫荊軻的,還有個叫高漸離的,現在又蹦出一個,能是什麼好話?
“陛下,老臣……老臣實在不知此人底細啊……”
嬴政目不轉睛的盯著老頭,直把淳于越看的汗如雨下。
就在李斯也不知怎麼解圍的時候,千牛衛又來稟報:此人像是出身墨家。
“墨家?可有什麼證據?”
“回陛下,沒有證據,只是從那人手上的繭子判斷,像是習過墨家劍法。”
越牽扯越廣,看著今天還沒批閱的三百斤奏簡,嬴政忽然覺得有些累,有些不想查了。
因為他知道,墨家近幾年越來越招自己厭惡,是非攻兼愛跟一斷於法相沖突的結果,要說墨家有什麼不軌是心思,嬴政是不信的,那幫傢伙腦袋裡都有土!
有的上殿見駕還是赤腳,也不知在想什麼,一邊指謫一邊幫助,更是讓嬴政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就是這樣一群奇奇怪怪的人,讓他既安心又不安。
安心是因為嬴政看透了墨者本質,斷定他們不會對於終結各國混戰的自己做出不智之舉。
不安源自於墨門的的力量龐大又不受掌控,哪怕他們現在確實無害,再往後呢?二世呢?三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