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的事情,有白就有黑,跟身處蜜糖中的虞周他們相比較,土生土長的黔首百姓日子愈發苦澀。
兩次大索相隔時間不長,告訴了許多人一個訊息:有一撮逆賊捋了大秦的虎鬚。
大索也是一次大肆傳播的機會,先是會稽交頭接耳,再是楚地爭相詢問,最後鬧得全天下都在翹首以盼,想看看這夥人最終落得什麼下場。
結果他們全失望了,百戰百勝的秦軍一無所得,高高在上的大夫、卿、士無計可施,就連一怒俯屍百里的皇帝陛下,也只能把火氣吞回肚子。
讓一頭暴虐的巨龍吃悶虧,無異於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嬴政手中的權柄越來越重,也就是說任性的空間越來越大,既然不能俯屍百里,那就流血千里吧……
從商鞅開始定下的稅率變了,畝一石五斗少半鬥很接近什稅一,先王所遺的阡陌寬政不能動,那就再加點其他名目,雜七雜八的人丁、閭戍稅付越來越多,一年下來,許多地方到了男子力耕不足糧餉,女子紡績不足衣服的地步。
不僅僅如此,在嬴政看來,縣尉被殺那是縣令的失職,府衙被鬧屬於郡守無能,整軍大索仍無所得……誰的責任?
生怕有人非議自己,嬴政飛快的下了一道皇令:誹謗詈詛者斷其舌。
政令施行的結果很讓人滿意——道上三人同行者很快變得寥寥無幾。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貴為天下間的始皇帝,嬴政忘記了這句話,或者說他已經不需要細緻的考慮別人感受。
身不能行口不能說,肩上重擔永無止境,家中幼子嗷嗷待哺,很快就有山窮水盡的傢伙率先成為逃戶。
前面有車後面有轍,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棄籍逃亡的國人越來越多,因此連坐的傢伙怨聲載道。
要知道,最輕的罰一甲折算成秦半兩也有一千三百錢之多,連行伍之中的老秦人都承擔不起,對於因重賦力耕不足糧餉的普通人來說,這更是一筆天文數字。
啪!
“混賬,陽城又有十數人先後逃亡,這次還是整伍逃脫,李丞相,你怎麼看?”
年逾七旬的李斯見禮回道:“稟陛下,依老臣看,不如罪其鄉里,嚴刑峻法引為天下誡。”
嬴政不耐煩的推開竹簡:“上次陽城逃脫數人時,李丞相便是如此說,結果罰完之後,這次一跑就是一個伍,那麼下一次呢?一個屯?還是一個裡?”
如果是旁人來問,李斯有一百句可以懟回去,現在抱怨的是皇帝,是比以往的大王越來越陌生,心思越來越難猜的天子,李斯束手不答,沒辦法總比說錯了強吧?誰敢保證下次不會再跑?
得不到回應的嬴政更加暴躁,扭頭問向旁邊另一人:“蒙卿,你有什麼看法?”
蒙毅稍一遲疑:“陛下,臣與丞相的看法稍有不同,律法固然要遵循,只是一味的強加於民恐怕不妥,須知開弓張弛有度……”
李斯打斷道:“張弛有度?令兄蒙將軍在漠北也是這樣做嗎?”
蒙毅躬身:“沙場軍事乃是太尉職責,家兄卸任之後,只有陛下有權知曉,蒙毅不才,不敢僭越,兄長更是從未提起過軍中之事!”
李斯晃動著滿頭蒼髮,拍了拍蒙毅說道:“蒙上卿何必如此激動,老夫只是隨口說說,人老了,記性就差了,問錯人嘍……”
蒙毅眯著眼睛,相比以前,李斯的膽魄確實收斂許多,可要說記性差,他可不敢相信。李斯的風格變化了,更擅長綿裡藏針樣的手段了,覺得他老了的人,墳頭都找不到了。
“丞相言重,大秦還要靠您掌舵……”
李斯捋著鬍鬚笑了一下,猛然看到嬴政不悅的眼神,急忙說道:“大秦乃是陛下的,老臣只是頭任憑驅使的耕牛……”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你們還沒說陽城一事如何處置。”
“陛下,要不……刺為城旦?”
嬴政瞪著李斯:“朕是問,以後如何避免?!今日發配數十人來的簡單,再有更多逃亡呢?發配整個裡,整個鄉嗎?”
李斯朝天一揖:“陛下乃是天子,代天牧民做什麼都是對的,若因犯者眾而不行大秦律法,天子的威儀何在?”
正在這時,秦皇的車架猛然一晃,三人同時趔趄一下,蒙毅聽了一下外面聲音,不像有險的樣子,推開車門問道:“發生何事?”
“陛下——陛下!大捷啊!”
御駕出現問題本該問責中車府令,誰知趙高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捧著一卷信簡連滾帶爬跑到御駕跟前,人還沒停下,他就急急忙忙跪下,膝行幾步以示尊崇。
蒙毅厭惡的看了地上的趙高一眼,回頭對著車內說道:“啟稟陛下,是中車府令前來報捷。”
到處都是煩心事兒,嬴政早就想換換心情了,聞言急忙追問:“哪裡的喜事?快快呈上來!”
皇帝翻閱信簡的時候,李斯老神神在的抱著袖子,似乎眼前一切不那麼重要,趙高對著蒙毅眨過幾個眼神,卻被這位上卿通通無視掉。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