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乘的後背被冷汗浸透了個徹底,他後退了幾步,悄悄點開手機緊急呼叫頁面。
但段柏雲這種狀態並沒有維持很久,他回到了電腦前,給日歷上的明天打上備注提醒,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答應過江甚雪要帶他出去走走。
9月8日,陪小雪去遊樂場體驗他最期待的摩天輪——刪除“小雪”,改成小江。
[9月9日,暴雨,將小雪和一顆種子埋在土裡,小雪也會像樹一樣長出新的生命嗎?]——這行字跡莫名其妙地冒了出來,段柏雲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小雪已經死了。”恍惚間他彷彿第一次意識到這件事。
“您養的小狗小雪死於車禍,您將它埋葬到了只有您知道的地方。”付乘說。
頭痛欲裂,段柏雲猛地合上了電腦,桌面的物件被一掃而光,盛著茶水的瓷杯摔落在地,碎成濕漉漉的尖銳危險品。
段柏雲恍若未覺,靈魂撕裂般的痛苦消耗著體力,手臂攀不住座椅,他有氣無力地滑倒在地,碎片紮透了皮肉,濕潤又黏膩的暖意在面板表層流淌,一如那天的雨夜懷抱著小雪屍體給他的觸感。
“段總?您醒醒,聽我說,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是幻覺,段柏雲你快清醒一點……”
付乘的聲音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隔著層什麼不甚清晰。
膝蓋底下鮮血蔓延,段柏雲小心翼翼地收攏懷抱,屬於小動物的毛絨絨感被雨水浸透沖刷殆盡,變成濕噠噠一綹一綹的半長栗色頭發黏在他手背,少年面無血色縮在他懷裡。
他的小雪死了。
小雪不是小狗,所有人都在騙他,這個世界也在欺騙他。
……
“那個醫生太討厭了,動不動就給我打針。”
四五歲的小孩撅著嘴,氣鼓鼓地跟他告狀,“他一定是針對我,木哥哥,你幫我把他趕出療養院。”
“我不能把他趕出療養院,但我可以把你帶出去。”
“真的嗎?”小孩高興的手舞足蹈,滿眼期待,“木哥哥你帶我走吧,我不要在這裡了,我想去遊樂場玩,你知道摩天輪嗎?我坐過好幾次,能飛得很高很高哦!”
他已經忍了很久這小孩的錯誤稱呼了,終於忍不住糾正,“首先,我不姓木,我姓段。”
小孩蹲下用短細的手指頭在地上寫了個“木”,認真臉道:“可是你的名字就是有這個字。”
“這個字念柏,你看字只看一半的嗎?他隨手摺了一根樹枝,在那個“木”的基礎上補全自己的名字,又寫下了雪字,“你名字裡有‘雨’,我也不會叫你小雨。”
小孩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認得這個木字。”
“為什麼會認不出柏字,你沒上過學?”
“上過,”小孩不服氣道,“只是因為要做手術暫時退學了。別小瞧我好吧,我還認識很多字的,我知道木就是樹的意思。”
小孩拿過他手中的樹枝,一筆一劃地寫下了“柏”字,“你的名字也是樹。”
然後扯下樹枝上那顆圓溜溜的種子,“這是樹的果實,也是它的種子,種下了就能長出新的樹。埋進土裡就能長出新的生命,很神奇對吧?”
……
“小雪的種子。”段柏雲恍然驚醒。
他想起來了,那顆種子,那顆能證明小雪真實存在的種子由他親手埋下,就在……
忽然後頸痛了一下,視線被黑暗籠罩,來不及反應便失去了意識。
付乘胸膛劇烈起伏,狠狠地呼了口氣,“段總,您再這麼下去就真的得把你送回精神病院關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