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陸的春秋就是這個溫度。在巴青,現在該......”
下雪了。
霍眉閉上眼,真的感覺到冷風,遂回屋洗澡。穿好衣服在走廊上晃蕩,看到林傑和司機把一棵冷杉拖進客廳,又搬來一些磚塊將其根部固定住。問了寶鸞,才知道過幾天是聖誕節。第二天早上再看,樹上已經掛好了裝飾與彩燈。最近商店也在做促銷,喬太太打電話來問程蕙琴逛不逛接。程蕙琴只推說自己要陪孩子,讓霍眉去吧。
於是霍眉打電話給辛老師請了假,找林傑要了錢,坐船去尖沙咀找她。喬太太見到她的時候並不太高興,一來程蕙琴失了陪,二來自己是有身份的人,在家裡玩無所謂,出門還與一位姨太太一起,太有損格調。霍眉彷彿覺察不出來似的,陪她去第一家店試帽子,提出的建議好的壞的都有,且特別詳細,例如:“你適合圓形或者弧形的帽子,瞧,這個鐘形的就不錯,可以軟化臉部線條”,“這頂帽子太橙了,和膚色相近,顯得臉好黃”,“這頂好看,簷上有顆寶石,貴氣”......
喬太太還是第一次在店裡被土裡土氣的四川話批評“臉黃”,卻相當受用,覺得比其他人一個勁兒地奉承“好靚好靚”要真誠多了,因此一直認真且費力地和她對話;兩人挑來挑去,最後挑了一頂深藍色的軟呢帽,都覺得十分滿意。
出來後,她笑道:“我差點就要買那頂橙色的了!虧得有你,保了我一大筆錢。”怕霍眉聽不懂,還撚動手指,做出“錢”的樣子。
“什麼一大筆錢,”霍眉也跟著笑,“這對你來說算錢嗎?上次去你家,我看你的衣櫃簡直像衣服的圖書館......”
“下次你再去,挑三件走。”
“那我趕貴的挑,到時候可別不捨得!”
“你看我舍不捨得!”
逛到中午,喬太太請她吃了飯,兩人又坐車去旺角亂逛。霍眉說要給何炳翀買幾雙襪子。喬太太默不做聲半天,忽然抓住她的肩膀道:“我先生和何先生相識,何先生跟他說......你是煙花地裡出來的。”
其實不是何炳翀跟喬裕民說的,是她訊息靈通,打探來的。
霍眉不為所動,比起等何炳翀發現,她覺得自己跟他早說了好。但她實在沒料到何炳翀把這事兒拿著到處說,把她的老底揭完了,她還指望在這裡以全新的身份生活呢!
於是冷哼一聲:“我確實是,然而我一人養全家,不像他,還得去爸爸的公司上班。到底誰更光榮些?他還好意思說。”
喬太太微微一笑,就再不提這個話題了。霍眉的臉色很快恢複正常,且給何炳翀買了襪子。她想最後看一看鞋子——香港島上少有賣弓鞋的,而她不捨得穿腳上這一雙了,鞋面上繡的葉子已經要刮壞了。
逛了半晌,又有喬太太做介紹,霍眉總結出的香港鞋業生態是這樣的:要麼就是本土小型鞋店、小作坊,每家店裡有那麼一兩個鞋匠,鞋匠就是鞋店的品牌;要麼是舶來的品牌,church&039;s、carks、nverse等等,市場佔有率有限,主要也是她們這些富裕人家在買。
前者是她所熟悉的中國商業模式,從古至今,無論在哪個城市,鞋匠、裁縫才是一家店的招牌。倒是這些外國品牌讓她感到新奇,聽說這些品牌有一大堆鞋匠——哦,他們叫設計師,風格卻是相同的。她仍沒有看到賣弓鞋的,卻瞧了好幾家舶來鞋店,傍晚回去,給程蕙琴和老太太帶了咖哩魚蛋。
摩根剛被司機送回學校了,程蕙琴無心吃好吃的,只嘆道:“家裡沒個孩子,冷清不少。”
“哪裡冷清?你要說話,我陪你說話。”
“好妹妹,你當然陪我說話了。只是有個小孩總是好玩的,她又鬧、又胡攪蠻纏、又逗樂......”
可是你的小孩真的很無聊,垮著個死臉,怎麼就把你逗到了?霍眉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覺得這種認為只有孩子能帶來快樂的母親和那種認為只有愛情能帶來幸福的年輕人一樣蠢。她揹著手,悠悠踱開,下去找林傑。林傑正在看報,見她來了,笑眯眯地拉開一張凳子,“請。”
霍眉便問起哪裡有賣弓鞋的,他回憶了好半晌,才道深水埗有賣的,那也很少了。香港島是確乎沒有的。
“那要是我賣呢?”
林傑笑道:“沒有市場呀。原本就是一些內地移民有需求,他們的需求在深水埗那幾個小攤子上就得到滿足了。你若決心做這個生意,必然入不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