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時候說這個嗎?”
“席玉麟,給你臺階趕緊下,一會兒吵起來你又吵不贏。”
他噌地一下坐起來,霍眉聘聘婷婷坐在他身邊,把燒餅揪下來一塊堵住他的嘴,“好了,不說了,以後再不吵架了行不行?”
隨即勾起他的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席玉麟有時候挺搞不清楚這人的。他不認為她特別看重自己這個朋友,但轉念一想,她到底還願意做戲哄他呢,從前可不是這樣的。自己又是個破戲子,她不是圖這個朋友,還能圖什麼?
還是甩開了她的手。
誰也沒有再開口提王蘇。正值春天,開啟窗戶後有極涼爽的風灌進來,真讓人體會到了什麼叫“夜涼如水”。他們擠在一張床上,另一間房因為省錢已經退了,一陣從對方身上輻射來的熱,一陣從黑天外吹來的冷。
在他們打算動身回巴青的前一天,劉洪生來了。
席玉麟本來正坐在地上清行李,門一開,手忙腳亂地爬起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色。
“秉誠跟我說你在這裡。”劉洪生連忙扶住他,“你受傷了?傷著哪裡了?”
霍眉放下手中的鞋墊子,酸溜溜地出門去。真是的,她一個靠譜的爹都沒有,席玉麟居然有兩個。
兩人說了許久,按這個談話時間來算,席玉麟似乎是把整件事從頭到尾、原原本本都告訴了他。這樣一來,霍眉就感到很尷尬,她在街上兜了幾圈,腳都很痛了,卻不敢進門。
十點時,劉洪生推開門,一不留神踢到了坐在樓道口的她。剛開始嚇一跳,看清她的臉後,又露出不悅的神色,彷彿是她專門等在這裡裝神弄鬼的。
她趕緊說:“師叔好。”
劉洪生剛想說什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屋內的單人床一眼,最終只是點了點頭,“我今晚住樓下,有什麼需求可以跟我說。”言罷下樓,皮鞋跟踩得噔噔響。
她這才拿著一個冷掉的饅頭進門,卻發現桌上有劉洪生帶來的糕點,呆怔片刻,說:“你師叔對你真好。”
席玉麟一指糕點,“嘗嘗。”
她把饅頭包回紙裡,決定明早自己吃,再嘗了一塊龍眼酥。糕點剛從劉洪生懷裡拿出來時還是熱的,現在也放冷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她才發現有輛車停在樓底,劉洪生不會開車也沒有車,是聽說席玉麟行動不便後,專門為了接他回家租的。
兩人坐在後排,中間隔著行李。霍眉縮在柔軟的座位上,忍著抓心撓肝的煙癮,盡量不發抖。
“……秉誠找到我說,漱金少了王蘇,你也很長時間沒法上臺,辦不下去了。所以我決定帶著我的徒弟搬回來,戲班子人一多,運營起來就不是問題了。”
“我一直希望師叔能回來。”
還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如果漱金還是隻有席秉誠穆尚文那幾個人,他不知該怎麼待下去。
劉洪生一笑,“你這段時間就安心養傷,徹底好之前不許上臺。工資雖不發,食宿仍然是包的。”
席玉麟應了幾聲,不說話了。
顛簸一天就到了巴青,再換黃包車,到漱金門口時,兩人都緊張地喉嚨發幹。往常這個點孩子們剛剛吃完飯,會一邊刷自己的碗、一邊追逐打鬧。今天靜悄悄的。
門房裡坐著王好運,此刻沖了出來,“席師兄!”他叫道,“席師兄,我們都以為你——”
“去搬行李,在後面那輛車上。”劉洪生打斷他,對不是自己教出來的徒弟似乎耐心不多,隨後扶著席玉麟往裡去了。第二輛車上坐著霍眉,王好運去卸行李時驚奇地“噫”一聲,“你也回來了!”
霍眉朝他笑了笑,於是王好運很好心地也幫她把行李箱扛回女寢。她走得慢,一個人落在後面悠遊,路上沒有遇到第二個問“你也回來了”的人,穿過成群學生,坐回到自己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