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漱金出發之前,她完成了幾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將自己織的紅圍巾送給了蔡行健,據說現在的女學生流行織圍巾送給男朋友,甜甜蜜蜜說幾句話,再敲打敲打結婚的事。蔡行健收到圍巾時露出了一個久經世故的人看到純真女學生的神情,聽到她說“若是每天你下班回來,我都能替你解下圍巾多好呀”的時候又裝傻。
第二件事是跟範章驊回信。席玉麟已經很熟悉這一業務了,還給她加了一首閨怨詩上去,什麼什麼覓封侯的。
第三件事是組織學生們給漱金來了個大掃除。
天黑得很早,街上行人也少,大多數店鋪關了門。雪下了好幾場,各家各戶門前大燈籠的紅光映在雪上,瑩瑩地發涼。漱金向來沒什麼過年的氛圍,貼副對聯就算完事,霍眉卻硬是剪了窗花、掃了揚塵、買了豬。
她從小就聽這句話:有錢沒錢,先殺個肥豬好過年。什麼日子因為豬肉都能便好過的。瘦肉做成炒菜,五花肉炸成酥肉,帶皮五花大片做成回鍋肉,豬後腿醃過後再用柏香枝燻,在晾曬場掛成一排。其他的地方以及新鮮內髒做成刨湯,每個學生都分一碗,也給左鄰右舍分去。
當然不指望張大娘能幫忙,霍眉已經認準城裡人就是眼裡沒活。
最後一件事就是找席芳心支下個月的準備金。她剛開了個頭,席芳心忽然用那種淡定到叫人惱火的語氣說:我什麼時候有過主管?
她一聽壞了這是要訛人啊,立刻找來席秉誠。席秉誠心裡急的是師父的病情,倒不是給她拿錢的事,解釋了許久這個主管怎麼來的。席芳心拿著份報紙端坐太師椅,不知道在沒在聽,等他嘰嘰咕咕說完後吩咐道:“去把玉麟叫來。”
席玉麟一臉茫然地進來,席芳心忽然就做了個相當孩子氣的舉動:招呼他到身邊,用手擋著嘴輕聲告訴了他錢在哪裡。末了還大聲加一句:“現在很多人都要騙錢,我交給你保管,你不要信他們。”
席秉誠是真得氣到冒煙了——物理層面上的,他一急,頭頂上就出汗,在寒冬裡氣化成白霧往上飄。
席玉麟也相當尷尬,去拿了錢後,跟他解釋:“師父也是生病了,你不要計較。”
“生病了,卻仍當你是兒子,不當我是。”
他選擇繞過這個話題,“我覺得咱們去縣裡唱戲,把他一個人留在巴青不太好。雖說還有許多學生做伴,但都是些孩子,真要出個什麼事不好辦。不然我留下來吧。”
席秉誠拿鞋底嘎吱嘎吱地踩積雪,踩出薄薄黑黑的一圈,冷意很快滲到腳底。
“這有什麼好講的?師父特意跟我強調了,你是一定要去的。你傷了臉,本就很久沒有登臺;現在恢複好了些,正好出城走走,第一次登臺不在巴青心情也放鬆些。老人家一片好心,你怎麼就不明白?”
席玉麟驚呆了,他沒有不明白師父的好心,他只是聽出來了席秉誠很不耐煩。
雪水把他凍清醒了些。席秉誠長長撥出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從聖佛羅多請個護理到家來吧,我現在去辦。”
那得多少錢啊?比他們去縣裡一趟掙得還要多。但知道此事拒絕不了,席玉麟也沒說什麼。
他們要去的縣叫蒼衣,價錢不是抬得最高的,只因為主辦方是席芳心的一個朋友。蒼衣縣離這裡有好幾天的車程——當然,牛車。席秉誠跟車夫講價的時候,席玉麟幫著她把盔箱和行李箱都搬上車,車板上有幾處幹掉的不明褐色硬殼,疑似運過糞桶。
她於是一屁股坐到盔箱上,把三個紙包往懷裡塞。剛剛跟林記的人打了招呼,說自己要二十號才能回來,這才拿到三包。
席玉麟一瞥到這東西就煩,“你不吃它,究竟是什麼感覺?”
“感覺麼,大概就像你們男人給自己弄,快弄出來的時候,忽然被一隻手掐出不讓出來。”
“……”幾秒內他從耳朵紅到脖子根,但已經被霍眉鍛煉出了強大的心理素質,使勁兒摳著手中的橘子,撐著跟她對話,“你又不知道,你就是怎麼下流怎麼打比方。別老這樣。”
“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
“可以試試。”霍眉悠然道,望著頭頂黛藍色的天空,“有人讓我掐過他,看錶情是樂在其中。”
席玉麟徹底繃不住了,越過她要下車。霍眉縮腳給他讓路,褲腿的一根毛線卻掛在了他膠鞋豁開的裂口上,隨著他抬腳的動作,褲腿被拉上去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