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隨波逐流 劫後餘生的喜悅流遍全身……
劫後餘生的喜悅流遍全身。若不是有人在, 他真想唱兩句。
而範章驊想,要是來的是霍眉,他這會兒必死無疑了。但因為來的是這戲子,他被救回一條命來。
範章驊問:“你叫什麼?”
“席玉麟。”
“哪個席?”
“席夢思的席。”
範章驊一下被嗆到了, 邊咳邊笑, 偏頭吐出一口血後, 又問:“霍眉私下裡怎麼說我的?”
你就是沖著炸死她來的, 還好意思問。再說了, 他想起來霍眉對範章驊的評論是“那種小時候愛夾著掃把當馬騎、幻想自己是七進七出趙子龍,就是沒想著拿掃把給家裡掃個地的瓜腦殼”, 不是什麼好話。
他於是搖頭, “沒提過你。”
“不可能。”
席玉麟冷笑一聲,“她吃飽了撐的,不想著自己,成天想個錦衣玉食的軍閥頭子?”
“你真喜歡她啊?”範章驊暼他一眼, “你看起來都不像喜歡女的……我操!別使那麼大勁兒——”
席玉麟站起來把布帶最後綁到他肩膀上, 開始打死結。他的身體疲憊、麻木,像掛在骨骼上的沉重包袱, 所以過了幾秒後, 他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好像有什麼冰涼尖銳的東西沒入了腹部。
恐懼讓腦子一片空白,席玉麟甚至判斷不出是什麼東西,他好怕是一把刀。
隔了幾秒才低頭看:是一根粗針插進了他的身體,基部連著個小圓筒。他把它拔出來, 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只聽略帶譏諷的語氣從上方傳來:“你太膽小了,摸槍的時候慌裡慌張……”
那件材質很好的上衣,被囫圇套在了他頭上, “……這支麻醉劑就在槍袋底部,你沒有注意。”
“我......”席玉麟感覺自己的聲音在很遙遠的地方,“我救了你。”
範章驊又交換了兩人的褲子,找塊尖銳的石頭割了一段栓繩下來,把席玉麟的手腕綁在竹筏上。他只有一隻手,做這些花了相當長的時間,一邊弄,一邊說:“但我有遠大夢想,我的生命是很有意義的。你以後要去做什麼?娶個老婆生孩子?意義不大吧,讓誰替你活一趟都行。”
席玉麟的腦子也開始不清醒了,說不出話來。安靜的小雨淋著他。
範章驊最終爬到岸上,以很狼狽的模樣:失去了右臂,精心梳好的大背頭也被水泡散了、貼在腦門上。他把頭發往後抹,露出一雙平靜的眼睛,說:“我也是不得已。”
隨後一腳把竹筏蹬出了淺灘。
竹筏輕盈地在河水上打著旋兒,向西漂去。一側岸邊是村莊,另一側是高聳的群山,在夜裡,什麼細節都看不到:山上是否長草、是否有樹......它們黑的像被顏料填實了。天空寥廓而渺遠,連山鬼影幢幢,雨幕宛如分隔天上人間的帳簾。在這樣絕對的偉力、宏大的造物面前,一葉扁舟,託著一個戲子。
席玉麟臉朝下趴在竹筏上,鼻尖貼著水面,水體的氣息湧進夢裡。而在夢外,汽笛聲越來越近。哨崗派車一路追到此處,後座的袍哥探身出來,對著河中穿軍裝的軀體連開兩槍。第二槍打斷了繩子,筏身一震,他滾落水中。
你是水帶來的?
是。師父說過,我被裝在一個盆裡,順鈎河漂到了巴青城。
你被水帶來,也被水帶走。
我不走。
好罷,現在不是時候。
霍眉用十文錢謝過幫忙讀報的老者,捲起那份《巴青日報》往回走。蒼衣縣很少賣這份報紙,她跑了三家店,最後叫個賣報的孩子跑腿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