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彎下腰,拾起王冠的碎片。那顆湛藍的「童謠」在地面刮擦出痕跡,鑲邊則損傷更多。除非使用神秘手段,否則短時間內難以彌補。看來婚禮上王黨精心為伊斯特爾準備的沃森二世的王冠,只好先拿來代替女王之冠了……
她打量著碎片,不知過了多久。教堂的門忽然被推開,公爵眯起眼睛。「誰?」她問守門的近衛騎士長,「出什麼事了,德塔?」
「您認錯了,大人。我是庫魯斯。」
她回憶了許久,才想起這個名字對應的人:「你是諾曼大人的學徒。」
「對。」庫魯斯不加隱瞞地說,「我現在是伊斯特爾王子的近侍,聽從王子和首相大人的命令。」
「德塔在哪兒?」我早告訴過他,不許放任何人——
「這兒。」庫魯斯讓開身體,暴露出月色下蒼白的臺階……和一具頭朝下癱倒的男人屍體。
突如其來的荒謬感充斥著胸膛。誰給他的膽子?特蕾西不明白。王宮安靜得如同墳墓,與她來找妹妹時的混亂截然不同。這怎麼可能呢?她向來是先知先覺的贏家,是所有人
眼中的合作者,值得信賴的強大盟友,沒人該針對她。
公爵給了忠實的守衛最後一瞥,扭頭審視著首席法師的學徒。「主教大人想要謀害王室成員麼?」
「我服從命令,大人,不曉得首相大人的想法。」
等同於回答。特蕾西回憶著近些天發生的和沒發生的事,忽然明白了:諾曼死後,弗萊維婭只有姐姐可以依靠。而對新首相來說,伊斯特爾國王不需要有供他仰仗的親戚,來自寂靜學派的巫師主教將解決他的一切麻煩。
她感到一瞬間的譏諷。勞倫斯·諾曼的死訊才公開不久,女王正為她的***兒子痛哭……亂局中,竟有人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維爾貢·託斯林。偏偏是他。此人有足夠的實力,不是麼?她想起自己得知德威特的死訊後,多年計劃陡見曙光的喜悅。唯一的差別在於,維爾貢主教並不恨她,只不過是她的存在擋了他的道。
「不過,問我的話,這次行動——是對謀害前王國官員及貴族的兇手進行逮捕。」庫魯斯手無寸鐵,只有一張輕飄飄的紙。他鬆開束帶,展示上面的王家印章。「特蕾西·威金斯大人,有人指控你叛國、謀殺和綁架。」他微微傾身,「你認罪麼?」
特蕾西出奇的平靜:「膽敢偽造王家印章,殺死我的護衛,庫魯斯爵士?待會兒我們有的瞧。讓開,如果你還不想死的話。」
「如你所願。」這傻瓜點點頭,並且真的往後退了一步。
但公爵可沒有放過他的心情。她緊盯著庫魯斯,心中想著奪取他的哪些部分。
『替形』
腦海中,特蕾西對「庫魯斯爵士」的印象人物被神秘塑造出輪廓。她不斷調整它,直至一道道如同拼圖般的裂紋浮現在印象人物的身軀上。
『心網』
這是園丁的技藝,但少有人知曉。伊士曼的高環比王室成員更少,況且公爵從不在人前使用技藝。她小心謹慎地守護著秘密,以免被人獲知訊息,進而針對性地防衛。『心網』比『低語之種』更高一級,無聲無息地連線起印象人物和她面前的庫魯斯。
公爵用想象力扯下「印象」的雙腿,同時開口滿足神秘降臨的最後一個條件:「跪下。」
……於是近侍失去平衡,膝蓋撞在教堂的大理石上。他的神情有些慌亂,然而僅僅是慌亂還不夠。特蕾西不禁皺眉。她意識到有什麼意料之外的狀況正在發生。
「高環園丁。」庫魯斯爵士認出來,「我果真不是你的對手。」
公爵沒回應。念頭比語言更快,她一瞬間就撕開印象人物,正待開口……
……一陣無力感自靈魂深處傳來。魔力如朝露般消失,神秘失去支援,心網和替形都不見了。她彷彿重新變回凡人,成了手無寸鐵的女人。某人設下陷阱,令我毫無察覺的陷阱。但怎麼可能呢?沒人知曉我的職業,沒人能確定我的行蹤……夜鶯不再身邊,但我還是帶了護衛。她竭力回憶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答案只有一個。「空境……?」
「羅珊·託斯林閣下給了我們一點小小的幫助。」庫魯斯有問必答,「伊士曼人不曉得公爵大人的神秘職業,主教大人只好求助於本部,對王宮施加了空境級別的『失語者』。別擔心,這只是神秘物品的效果,神學家閣下沒有親自到場。」
巫術令龍穴堡成為了神秘禁地。然而陷阱是何時佈下的?她太久沒有依靠神秘了,否則只需稍加使用,就會打起警惕。長期使用神秘技藝的夜鶯恰好不在身邊,一切砝碼都落向維爾貢主教的一端……真是諸神的玩笑。
此刻,公爵只能想到唯一一個拯救自己的辦法。她照辦了:「我認罪。」四葉公爵是女王的姐姐,伊斯特爾王子的姨媽,不可能
像諾曼爵士一樣死的悄無聲息。否則維爾貢主教也會失去伊士曼王族的信任。「誰來審判我?」
「你的審判已經結束了,大人。」庫魯斯站起身,宮廷騎士自長階下現身,行走間,幽暗氣流吹熄微弱的燭焰。
……只有長臺上的一根長蠟燭還在燃燒。
特蕾西明白了。她抬起頭,凝視著它躍動的火焰。昏暗中,光線照亮了雕刻著巫術咒語的柱狀蠟塑。她想起妹妹攏在火焰上的手掌,想起她的淚水和哀告,還有在大理石上摔碎的王冠。
我明白了,弗萊維婭。我懂得孤身一人的滋味。但這世上,比孤獨更可怕的事,還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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