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行者沒有看到這一幕,但他聞到了太陽的芬芳。等他睜開眼,光芒已經黯淡下來。亡月騎士毫不猶豫,扭頭扎進腳下殘存的如溪流般孱弱的水道,朝遠方的陰影遊弋。
……
宴會被迫中止,人們的哀號、咒罵和祈禱聲不絕於耳。他們眨眼間死去,屍橫遍地,慘綠的光芒在大理石磚上流淌。窗外,一輪圓月高掛,客人們栩栩如生的面孔處於永恆的安眠中。他吞吞口水,不自覺地望向人們的遺骸……
……梅里曼瓦爾從夢中驚醒。他一躍而起,撞上室友的床板。「怎麼啦?」巴泰巴赫睜開惺忪睡眼,咕噥道。
「不。」他感到一絲尷尬,「我有點……咦。」一個影子閃過窗前。
接著,又一個人影經過。月光照亮她的臉,梅里曼瓦爾認出了那道傷疤。
剎那間,他就意識到了眼下的情況。「有夜鶯!」梅里曼瓦爾跳下床,奔向隔壁薩斯傑的房間。「跟上!」
他來得太遲,但結果還能接受。獵手正茫然地握劍站在房間中央,看著族長之女指揮手下按住刺客。狼人們捏住他的手腳,掰開他的下巴,往裡塞滿布條。梅里曼瓦爾完全能明白薩斯傑的感受,他在這裡插不上手。
「有人刺殺。」獵人低聲解釋,「這次他們逮住了人。」
梅里曼瓦爾並沒對自己的手下抱有任何指望,然而他們竟連守夜都難堪責任。「今晚是誰輪班?」他壓著怒火問。
「芬提和昆松。」矮人巴泰回答,「我剛剛看到院子外躺著兩個人。」
梅里曼瓦爾緊張起來:「他們是被……」
「沒有。」奈萊溫打斷了他,「夜鶯裝扮成我父親,所以你的下屬們把他放進了莊園。雙方很幸運地沒交手。當時我離得更遠,只好用了點手段。」
檢查下來,梅里曼瓦爾發現這兩人只是睡著了。奈萊溫拿下夜鶯是手段大概是某種使人沉睡的香料,風吹過大門前,守衛倒
地,夜鶯也中了招。此時她跳進窗戶,逮住了刺客。
大家白天才度過一劫,晚上都難免放鬆警惕。若非奈萊溫趕到及時,薩斯傑已經是頭死狼了。但梅里曼瓦爾還是忍不住追問:「你半夜來他的臥室幹嘛?」
「誰知道呢。」狼女瞥一眼梅里曼瓦爾,「我睡不著吧。」
「別拿這話敷衍我。」
「哈!我為什麼要說你愛聽的?」她走到夜鶯旁邊,給屬下們遞過一支藥劑。俘虜的慘叫成了房間裡唯一的旋律,梅里曼瓦爾更不愛聽了。
真言魔藥發揮了作用,夜鶯吐露了所知的一切。他詳細地描述自己是如何在小房間裡得到命令,一個悅耳的聲音告訴他目標,給他武器和一半賞金。然後他便動身來到佈列斯塔蒂克,準備拿薩斯傑的人頭換取後半部分。
審訊結束時,俘虜已失去了全部的意志。他跪下來乞求慈悲,奈萊溫同意了。下屬割開刺客的喉嚨,將屍體拖到門外。
「問題解決了。」她盯著梅里曼瓦爾說,「一路上糾纏你們的夜鶯,不過就是這種貨色。」狼女衝他微笑,接著邁步出門。
梅里曼瓦爾無言以對。他心裡清楚,敵人能尾隨他們一路,顯然並非泛泛之輩,然而西萊夫將薩斯傑帶到了佈列斯皇宮,暴露在帝國貴族和王黨探子的眼皮底下,敵人頓時著了急。他們迫切地行動,要阻止加文伯爵的私生子回到伊士曼。
這正中岡格羅家族的下懷。奈萊溫設下陷阱,逮住了一名刺客。相較之下,我們只是缺少守株待兔的條件:人手和緊迫感。知曉原因後,他也想不到有什麼辦法能讓敵人像這般主動現身。
「我早說過是她。」惡魔獵手輕聲道。
聽到夜鶯供出的名字,梅里曼瓦爾猶自恍惚。當年幼稚的少女,而今成了一城之主。她不甘受制於人,便派刺客解決王黨為她找來的丈夫。尤利爾看錯了她,丹爾菲恩和她哥哥是一類人。「看來你們頗有些默契。」他嘆息一聲,「就算你拒絕,她也很可能不會改變主意。」
「這還用問?她是她母親的女兒。」薩斯傑丟下這話,在侍衛的帶領下離開了。想必他終於能有一夜安眠了。
我並沒盡到責任。梅里曼瓦爾心想。也許我也看錯了我自己。
今夜城郊電閃雷鳴,參加了宴會的人們徹夜難眠。有許多人確信一道閃電擊中了皇家園林,另一撥人——包括神官,教徒和太陽崇拜者——則堅稱方才發生了一次時間倒錯的日出。梅里曼瓦爾心事重重地望著窗外,等待不為人知的審判。
神聖光輝議會的代行者在午夜後安然無恙地回到了瑪朗代諾,拜恩的刺客失敗了。人們紛紛向露西亞獻上花束和讚美之詞,以示感恩,梅里曼瓦爾卻不若他們那麼高興。
危險迫在眉睫。意識到薩斯傑是傳遞訊息的最佳人選後,他與西萊夫站在了同一行列。薩斯傑是個一根筋的獵手,他執著於本職,對同族和領地都無嚮往。梅里曼瓦爾沒什麼可以打動他的籌碼。事實上,此人本身就是冰地伯爵與王黨爭斗的籌碼,遠在佈列斯的狼人傭兵怎配參與政治家的爭端?他只需袖手旁觀,等待西萊夫將薩斯傑勸回伊士曼……
「梅里。」有人叫他。
狼人團長扭過頭,發現竟是早早離開的族長之女。「你回來幹嘛?」他的語氣不很愉快。
「自然是沒看夠你的笑話。陪我走走吧。」她率先跳下臺階,沒給梅里曼瓦爾拒絕的機會。狼人團長只得追上。奈萊溫越走越快,他幾乎跑起來。
庭院無人,更無值守。「你們怎麼認識的?你和薩斯傑。」梅里曼瓦爾不知為何要用這樣的話題來開始交流,「西萊夫說他綁架了你。」但他沒有後悔的機會。
「而你不相信這話。
」
「換我是族長,我不會讓女兒獨自接觸王黨的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