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康尼利維斯沒明白。忽然,雪白的刀光劃出一道折線……
叮。兩
把武器撕咬在一起,驟然接觸,又迅速分開。亡靈的鐮刀在權杖中央留下一道深刻的切痕。刀刃旋轉,再度劈來,代行者卻不敢繼續招架。他急忙召喚神術抵擋,一邊儘可能地遠離黑河。
「太緊了,輕一些。」
這下,代行者聽得清楚。倉促間,他將權杖換到另一隻手,差點被伺機而動的蘇生騎士逮住空隙。一蓬微光從他的指間迸發,聲音頓時變作慘叫。
康尼利維斯面若冰霜,手指自上而下用力抹過權杖。之後,異響徹底消失了。
此前,代行者並未親自與蘇生騎士交手過。這下他為分神付出了代價。亡月騎士一刀劃過他的影子,又眨眼間退去。康尼利維斯感到手臂一陣刺痛。「你把公主藏哪兒了!」魯斯文狂笑著接替他,此人沒有穿越神術的理智,卻有野蠻瘋狂的勁頭。他一劍接一劍地劈砍,庇護所的神文碎裂崩散,熒光四射。「公主主主主主主——」
代行者唯有後退。
戰鬥似乎拉長了時間。康尼利維斯艱難地應付著敵人,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他每每準備反擊,火種卻難以排程。而敵人不知疲倦,在夜幕的鼓舞下持續不斷地進攻。
神秘以最粗糙的方式碰撞,魔力此消彼長。代行者的武器漸漸沉重。只不過多了個瘋子幽靈,他心想,左支右拙、來不及構築神術的就變成了自己。倘若我真的一無所知地赴宴……
鐮刀險之又險地劃過眼前,康尼利維斯決定向下墜。他發覺不論飛出多高多遠,黑河中始終能倒映出他的影子。亡月騎士隱沒在河流中窮追不捨,而一旦離得過於遙遠,代行者反而看不清他在河水裡的動作。不能這樣下去。
他終於施展出神術,讓火焰抵擋住攻擊。牢固的信仰使祝禱簡化成短促的單詞。「恩典。」
『破曉之矢』
光芒凝聚成遮天蓋地的箭雨,刺破黑夜,攪碎河面。月亮在波紋中粉碎。亡月騎士的身影一下子扭曲,他敏捷地閃開。蘇生騎士不躲不避,被密密麻麻的光箭穿透,不由得動作放緩。
康尼利維斯總算得以喘息。他念誦著詞句,無意間掃過胸腹被鐮刀切開的衣袍,忽然看見面板上的紋理變成一張醜陋的人面。
它咧開嘴,發出震耳欲聾的無聲質問:「我的公主去哪兒了!?」
代行者心頭一震。
……同時,蘇生騎士獰笑著一劍砍來,重重壓上權杖。
無可阻擋的力量從雙臂傳來,劍刃錚然劃過長柄,幾乎碰到額頭。代行者少有如此窘迫的時刻。他咬緊牙關,手臂青筋暴起。
萬幸權杖的材質非凡,一處裝飾性的凸起格住了劍刃。他們僵持了片刻。忽然,康尼利維斯撤回一隻手,狠狠按在胸口。血光迸濺間,金色火焰「呼」地爆發,猛然朝外擴張。
『荊棘之環』
火焰荊棘燒融了魯斯文的劍,他本能地拋開它,準備接著用手指抓撓。熱浪將他遠遠推隔開。蘇生騎士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他的同伴也在下方的黑河現身。光線短暫地照亮戰場,河流如鏡子般倒映出三個人影。失去黑夜的覆蓋,鬼爪在火焰邊萎縮,露出了枝條的原貌。
鮮血淌下面頰,他顧不得擦拭。高溫同樣給代行者帶來切骨的灼痛。它驅散了幻覺,喚醒理智。康尼利維斯明白自己再也無法支撐。他遺憾地摘下手臂的金環。
「這是你的救命稻草?」亡月騎士毫無退縮之意。
「不。」康尼利維斯冷冷地說,「它是你們的絞索。」
金環墜入黑河,波浪翻湧,卻絲毫沒能造成阻礙。愈是向下,它的力量就愈強,所過之處潰爛焚壞,任何碰觸到它的死靈都在燃燒,成為環繞它降落的赤色流星。終於,金環歸
復原位,化為一團熱烈的火苗,銘刻在儀式中心。
它消失了。足有一個心跳的時間,黑月河風平浪靜,什麼也沒發生。但下一刻,在人們呼吸變幻的間隙,星火燎原,光輝連綿。
砰。火苗輕輕跳動,光路便如血液般泵向夜幕的身軀,貫穿黑暗的迷宮。砰。交織的神文組成一片繁複、寬廣、恢宏的魔紋陣圖。砰。砰。砰。最後的缺口得以彌合。
布魯克·阿瑪里斯這才注意到腳下的陣圖,卻為時已晚。戰場的氛圍毫無預兆地一變。
魔力不再失控,重新回到了火種的指揮下。康尼利維斯終於感受到了露西亞的力量。當面前的敵人再度發起衝鋒時,他閉上眼睛。
……世界頓時遠去。晚風掃過,推開頭頂厚重的雲層,道道微弱的光線透出縫隙。奇蹟正在發生。他感受到熱量,火種隨之雀躍。這毫無疑問是露西亞的恩典。
蘇生騎士不確定地停下腳步。「太陽?」他咕噥。
空氣不斷升溫。起初只是微微的熱度,而後變得溫暖,接著成為無法忽視的熾熱,最後是令人痛苦的滾燙。康尼利維斯的手臂***在外,鮮紅、明亮的荊棘烙印閃爍著爬上面板。它們不斷收緊,帶來力量,帶來劇痛。他雙眼緊閉著垂下頭,不敢直視上方的光芒。
下一刻,千百道光芒如利劍一般洞徹黑夜。彷彿一層真正的幕布被撕裂,群星瞬間失去了色彩。日光所照,黑河轟然蒸發,幽暗被焚燒殆盡。連遠在瑪朗代諾的凡人也能看到一輪太陽昇起。
蘇生騎士抬起頭。陽光洞穿烏雲,寧靜、燦爛地照耀大地。霎時間,他的幽靈之軀發出細小的「哧」的一聲,在光明中湮滅。
……一撮閃亮的灰燼簌簌飄蕩,落進他留下的靴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