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來回幾遍,魔藥愈發澄澈,猶如一汪金色池水。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木瓶,將藥劑收集起來。
學生吃了一驚:“軍團?”
“只能這樣。瓦希茅斯不是我祖父的一言堂,他背後有好些大人,貪生怕死的蛀蟲,都被光輝議會哄騙收買。法羅斯說得對,敵眾我寡,正面對抗風險太大。”佈雷納寧晃晃瓶子,打算找個俘虜試驗藥效,他有點後悔將之前的罪人都處死了。總不能要求辛幫忙吧?
雖然對自身技藝非常自信,但事關火種,還是要慎之又慎。就算傭兵能答應,伯寧也不同意。
“香豆鎮給了我靈感。”他解釋,“若將他們都變成同胞,阻力就不復存在了。只是實施起來還有難度:淨釜成本很高,尤其是各種緩釋液和中性成分。浸土法將原態索維羅用根莖轉化,二代萃取液層層過篩,三代結合淨釜魔藥,完全能實現大範圍轉變。”
“香豆鎮?難道……?”
“沒錯。”有個無名者將一整個小鎮都變成了同胞。霜露之家的魔藥來自拜恩,他們既然率先垂範,佈雷納寧自然也可以效仿。
但除了傭兵,他對任何人都不能如實相告。秘密結社之間是要互相保守秘密的。辛說戴蒙出賣了他的行蹤,佈雷納寧仍然不信。
“……我在某個偏僻地帶實驗過。”佈雷納寧將此事攬在自己身上,“只需要破解其中的技術封鎖,我就能建立一個全新的瓦希茅斯。”
“不是光復結社麼?”學生問。
這也很難解釋。佈雷納寧一揮手,“都一樣。”接著,他繼續處理藥劑。
不知怎的,房間裡,氣氛忽然變得安靜。伯寧警覺地回頭,才發現“唱伴”已經睡著了,燙傷甚至沒在他手掌上留下疤痕。
“你的魔藥很管用。”學生告訴他,“為什麼要使在他身上?”
這還用問?辛和佐爾嘉用不上唄。佈雷納寧忿忿不平地想。要我也是戰職就好了,鍊金術深奧玄妙,然而比不上利刃來得直截了當。“自然是價值。辛說這傢伙有預言未來的能耐,我也就當他是個占星師了。”
“他預見了什麼?”
“胡言亂語。”佈雷納寧不是傻瓜,唱伴口中的“舞臺”“悲劇”結合瓦希茅斯大劇場,不用問,多半是糟糕的暗示。然而箭在弦上,他只好盡力而為。
再說,根據辛招攬唱伴時的情況判斷,“災景”也不是每次都會實現。唱伴淪落至此,恐怕是他本人預知到危險後驚慌失措,導致無力去改變。
學生很不安:“那我恐怕不像他一樣有用。”
“你有你的用處,我自有打算。”佈雷納寧不喜歡安慰別人。很久以前他就發現,無論自己說什麼,旁人都不會覺得高興。“反正你不會把手伸進沸騰的油鍋裡,對吧?”
學生乾笑一聲:“您真幽默,大人。”
“別擔心,輪不到你上戰場。你得看著這乞丐,我是說,唱伴。靈感學會的同胞將保護你們的安全。”
“而城裡很快就再沒有敵人了?全部都是同胞?”
“沒錯。”除了辛。這本是令人窩火的事實,但佈雷納寧想起下水道的爭吵。那也是愚蠢,可……
……就像鍊金術士不能代替戰職一樣,人和人是不同的。他不禁沉默片刻。“當然,倘若有人不願意點火,我不會逼迫他。我的戰士夠多了,我的同胞也不都是士兵。如果你只想尋求庇護,光復結社也會滿足。”
“感謝您的仁慈。”學生回答,“你會是個好國王的。”
佈雷納寧怔住了。仁慈。他心想。從沒人這麼說過我。祖父告訴他,一位仁慈的國王是軟弱的國王,不是中興之主。瓦希茅斯需要強有力的領導者,需要交際和魅力,需要強大的實力。
打一開始,祖父在小結社找到伯寧時,他就不是個讓人滿意的繼承者。不受歡迎的幼子,沉默寡言的鍊金術士,更糟的是,還是個無名者。若不是實在沒有別的選擇,佈雷納寧永遠不會戴上王冠。這點不僅是他,所有瓦希茅斯貴族都清楚。
原來是他們需要我。他終於明白了。瓦希茅斯光復軍團和祖父牢牢駕馭著他,直至逼他在同胞和使命之間做選擇。然而這有什麼難呢?這麼多年來,佈雷納寧一直在試圖尋找自我和他人期待的平衡點,他其實早就不是新手了。
現在,一切顛倒失序,輪到我來下命令了。仁慈還是懦弱,堅定還是偏執,沒人能評價我。佈雷納寧可以決定自己成為什麼樣的國王,他不必與辛爭執,也不必理會法羅斯或任何一個無名者。很快,瓦希茅斯民族的光復將在他手中實現,新政權的規則,也將由他來制定。
也總該有那麼一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