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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啊。」團長輕聲說,「這真是太瘋狂了。」他抬起頭。「還要繼續你的任務嗎,辛?瞧瞧你的僱主,再瞧瞧這些。惡魔,七支點,還有叛
徒。你要摻和到這種事裡?」
「誓言不容更改。」
考爾德眼神一變。辛看得清楚,那不再是看麾下冒險者的眼神,而似面對著一位老朋友。他久久打量著傭兵,欲言又止。
辛向他搖搖頭。
沒用。傭兵心想。這時候,真相已毫無意義,別說聖經,即便是蓋亞在世,也無法拯救鍊金核心裡的靈魂。我什麼也給不了他。
團長仍不放棄:「我告訴過你,這世界並非你想的模樣。你做的夠多了!我可不想看你被惡魔拖進火坑。」他停頓片刻。「特蕾西死了,女王陛下也死了,我想,我是說,一切可以從沒改變過,不是嗎?別管這傢伙了,我們只不過是冒險者。」
「太晚了。」辛告訴他,「我已經無法抽身了。」
考爾德似乎想起了什麼。最終,他沒有再勸。「關於諾克斯傭兵團,辛,我很抱歉。」這話說來,與昨夜裡的感受又是不同。「我沒想過欺騙你們,但在一開始,事情就已經是這樣了。」
辛點點頭:「太晚了。」
考爾德·雷勒無言以對,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尾。他似乎感到慚愧,出於某種對揹負他人期望的責任感,出於其實無關緊要的負罪感。
因此,當傭兵將佈雷納寧從地上扶起來時,他終於擠出一句話:「我一直當你是我的晚輩……約克和帕因特,還有其他人,他們都是表裡如一的。」
是的,沒人比我更清楚。辛在心裡悄悄地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團長。「我們得走了。」話出口卻是另一副模樣。「王宮即將成為漩渦中心,寂靜學派不會善罷甘休。快離開吧,團長。還請千萬記住,我們只是冒險者,與伊士曼貴族毫無瓜葛。」
考爾德·雷勒默默離開了。他很幸運,也很謹慎,從未在執行特蕾西的命令時暴露身份。寂靜學派不會追捕他。
至於團長回到四葉領後,諾克斯傭兵團的情況又是如何,辛無法判斷。拜恩人再度北進,很快就會席捲南國,將他的故鄉納入版圖。傭兵不敢待在諾克斯冒險者中間,否則遲早有一天,死亡將追上他的腳步,甚至殃及他的親朋好友……
離開歌人塔時,天空開始飄雪。龍穴堡籠罩在烏雲之下,褪色的塔尖猶如鬼爪。辛不安地望一眼天空,心知一場大雪也無法掩蓋同伴心中的火焰。
他抽出劍,握在手中。
……
寒風刺骨,吹滅了火把。佈雷納寧面無表情,將侍衛的屍體掀開,擋住刮向火絨的冷風。佐爾嘉神情忐忑,生怕下一秒也被丟上柴堆。
你有什麼好擔心?伯寧心想,我根本無法處置你。該死的混球,你是完全無罪的。「辛?」
「木柴足夠了。」傭兵手握武器,戒備四周。「你的鍊金術怎樣了?」
「一切都已就緒。」只剩下點火。
「神秘似乎不受控制。」辛警告,「有巫術的痕跡。」
「沒有才奇怪。女王遇刺,維爾貢首相恨不得掘地三尺。」但他們找不到兇手,佈雷納寧心想,這我敢打賭。
拜恩人的夜鶯不像考爾德·雷勒一般遮遮掩掩,也不像「灰燼之劍」那樣來去如風,這幫傢伙更擅長就地取材:殺掉侍女或僕從,再將他們的屍體喚醒,回到原本的行列中。這下,除非有神官在城堡中日夜不停地巡邏,否則夜鶯早晚會得手。
「我在想,巫師殺死特蕾西公爵的方式。她是高環,沒錯吧?」
「你我也都是轉職,辛。」我認為你現在伸出一隻手,就能扭斷我的脖子。這話被佈雷納寧嚥進肚子裡。「這次我有萬無一失的準備。」
辛打量著歌人塔前的柴堆,準確來說,他是在打量鍊金陣紋。尋常冒險者不可能
看得懂,但此事落在辛身上,佈雷納寧便拿不準了。「你該留下幾個。」他說。
「決不。」佈雷納寧斬釘截鐵地說,「瓦希茅斯人永不忘記仇恨。伊士曼人在這兒殺死了我的同胞,我不會忘,他們自己更不會。向兇手復仇,這是他們臨死前唯一的指望。」
傭兵沉默下來。在場除了他,便只有俘虜佐爾嘉。他們命他指引方向,找到關押無名者的地點,而後此人便失去了價值。佈雷納寧真希望辛像對付納里斯一樣,一劍了結他。這樣我就再也不必煩惱了。
但傭兵沒有照辦。他對俘虜威逼利誘,用種種手段使其屈服,但沒有殺死他。「這是個活人,不是機器。」辛說,「就算是機器,也不是我的機器。我無權處置他。」
沒錯,佐爾嘉是我的人。佈雷納寧明白了。我必須審判他,接著審判我自己。於是他將火把遞給俘虜:「燒吧。」
佐爾嘉不知所措地握著火把,「陛下?」
「點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