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跟魔怪是不同的,大人。況且那些魔怪不過是窩大號老鼠,打洞時迷失方向,進入了小鎮而已。」
奈登爵士聽不到女巫開口,只聽見丹爾菲恩的評價。他大皺眉頭:「魔怪不過是小麻煩,你更該關心的是糧食問題,大人。」
「很快耗子們會上餐桌了,這也不失為一種解決之道嘛。」丹爾菲恩對安莎抱怨。她喝下最後一口水,以漱掉檸檬的酸味。看來對冰地領而言,魔怪比食物妖精好用。
至於奈登爵士的彙報,她不願再聽下去:「是嗎?我還以為我更該關心城堡裡的客人們。」
「其中之一將成為城堡的主人,丹爾菲恩大人,這也是必須——」
「少對我說教。」你算什麼。「我知道自己的責任。」她放緩語氣。沒有奈登爵士,我就得親自管理整座城堡外加全部的領地,不可能再有空閒泡熱水澡了。「但這次你誤會了,爵士,我說的客人是指神秘生物。」
一陣沉默。奈登瞪著她,彷彿參與國宴時不慎提及了廁所。他難以忍受地別過頭,企圖躲避某種無形的羞辱。雖然情景不對,但丹爾菲恩差點笑出聲。
「他們……他們有何異動?」奈登爵士咬著牙說道。
你竟來問我?丹爾菲恩真想開口呵斥。你才是代理城主啊。她簡直不敢想象,沒有安莎和霍普,她在冰地領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人們會稱我為「耳聾眼瞎的諾恩」吧。算了,反正破碎之月上也沒長眼睛耳朵,沒甚區別。
但最終,她說的卻是:「我們招待客人已經夠久了,接下來會更久。極黑之夜時,即便是領主也供不起多餘的嘴巴。既然這些無……神民們代替了克洛伊塔,也該負起宗主的責任來。比如說,大家迫在眉睫的糧食問題。」
「與神秘生物談判?可……沒人來找我們。」
是啊,若非丹爾菲恩提前閉鎖威尼華茲的城門,把秩序聯軍攔在城牆外,秘密結社和聯軍官員們就都會找到我們頭上來了。我還真想看看你有多受歡迎呢。
「恕我直言,大人。」奈登爵士急於與神秘生物撇清關係,對伯爵的輕蔑一無所覺。「獵魔運動、拜恩人和七支點……雪原上的戰爭終究是神秘領域的事,與凡人王國毫無瓜葛。尤其高塔封閉,伊士曼已是中立國。但若向拜恩提出要求……」
中立國。丹爾菲恩心想。跟冰地領面臨的困境有何關係?難道我能代表伊士曼麼?自打兩年前,她下令封城搜尋狼人時,奈登爵士便有數不清的抱怨。他明確表示出對伯爵的諸多決策的不贊成,她也覺得這位親戚愈發面目可憎。
但說到底,這只是家族內的矛盾。真正的威脅來自外部:七支點針對秘密結
社發起的獵魔運動。
事實上,戰爭並沒打到威尼華茲,蘭科斯特家族非常安全。雙方在冰地領的雪原上交戰,聯軍浩浩蕩蕩,惡魔遊走偷襲,不知為何他們默契地繞開了威尼華茲,彷彿不想再令它蒙受災難。
倘若這意味戰爭雙方僅有的良心,這也是威尼華茲應得的。戰爭初期,丹爾菲恩還想過逃離領地,回到母親的四葉領去。但公爵嚴詞警告她,拋棄領地的伯爵也會失去領地,從此她將作為公爵之女嫁給某個貴族,再沒有挑選的餘地。「你會是伯爵夫人,而非伯爵。」特蕾西告訴她。
聽起來似乎沒差別。再怎麼說,用於聯姻的貴族小姐也好過屍體。況且誰在乎這該死的領地呢?一年到頭,冰地領半年下雪、半年化雪,緊接著又是漫長的極黑之夜,大家重頭再來一年。丹爾菲恩本就過著貴族小姐的生活,永遠不可能成為真正的自己,這樣一來,找人嫁掉和死掉其實根本沒區別……不,如果我真死了,想必特蕾西會在王國會議上極盡所能地稱讚「第二位保衛領土而犧牲的領主」,這下死人再也無法反對她的安排了。
母親回信的當天夜裡,她沒找任何人尋求安慰。丹爾菲恩·蘭科斯特,冰地領伯爵,貝爾蒂的諾恩,想起自己在霜葉堡的童年。無數傳說與歌謠,無數秘聞和故事,給了她英雄般的幻想,最終也教她認清了現實。我向心中的英雄祈求,他卻說「我有更要緊的事」!
我們走著瞧。丹爾菲恩心想。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逃兵。
但不逃……在神秘支點和秘密結社面前,冰地領如同凡人一般孱弱,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見識過卡瑪瑞婭後,丹爾菲恩也不敢再相信城牆。
好在她的子民們支援她——若說全天下有什麼地方最想避開獵魔運動,那非威尼華茲不可。無論獵手還是惡魔,冰地領人都不歡迎,大家只信任領主。於是,丹爾菲恩要關閉偵測站,奈登爵士便聽命行事,她要限制開城時間,守衛們便只在凌晨時分解開大門鐵鎖。她嚴格禁止集市提價,商人們竟也乖乖照做。原來「貝爾蒂的諾恩」帶給我的也不只是壞處。
運氣也站在她這邊。聯軍解散後,奈登爵士預見將有無數神秘生物在雪原上流浪,建議她對來者一視同仁,統統拒之門外,或者乾脆吊死了事。丹爾菲恩無法下定決心,但這些人直到現在也沒能出現,更別提可能帶來的混亂了。來到威尼華茲的外地人竟比獵魔戰爭前更少,她不禁由衷地感謝諸神。
然而好景不長,很快,丹爾菲恩就得知了威尼華茲安然無恙的原因。「根據冰地女巫的傳承記載,威尼華茲在先民時期的位置與卡瑪瑞婭重合。」安莎告訴她,「月之都卡瑪瑞婭,她是阿蘭沃王國的首都……同時也是黎明之戰時期,邪龍入侵諾克斯的第一站。這裡是地獄之門。」
丹爾菲恩如在夢中。邪龍。溫瑟斯龐。黎明之戰。原來威尼華茲發生過比灼影之年更慘痛的經歷,原來冰地領就是地獄之門。真奇怪,人們幹嘛不找「勝利者的諾恩」來做天命領主呢?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後告訴女巫安莎,這些只不過是故事。
在故事之外,冰地領既沒有邪龍也沒有救世主,只有我。
寒月之年的最後一個黑夜,獵魔運動的勝利者叩響了城門。丹爾菲恩開門迎接了他們,這次她採納了奈登爵士的建議——當然只採納了一半。無論秩序聯軍還是惡魔結社,蘭科斯特家族一視同仁,奉為座上賓。丹爾菲恩以伯爵的身份向惡魔投降,承認拜恩是冰地領神秘意義上的宗主。
這一舉動有效地維持了威尼華茲的和平。從那以後,丹爾菲恩沒受到任何人身威脅:秩序聯軍不理會她,拜恩人也對伯爵視若無睹。威尼華茲沒有遭到再度摧毀,人們不必承受戰火。
她全部的威脅來自於特蕾西和王
黨以女王名義發來的警告信。不過嘛,如今時間過去兩年之久,她堅不可摧的防線——黑月堡書房的壁爐——已頗有應對威脅的經驗了。無論王黨怎麼想,丹爾菲恩依然是冰地伯爵,蘭科斯特家族的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