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爾皺眉:“我以為結社會幫助每個無名者同胞。”
“對,結社給我們機會,讓我們在拜恩城內各司其職……某些人的職位便是成為貧民小偷,仰望大人物們。這和我們的天賦魔法一樣生來註定。”漁夫對此不以為意,“這不公平,是不是?我們都是神秘生物,理應按照神秘領域的規則決定地位。”
“所以,你們要與凡人分個高下?”這座城裡的凡人根本沒多少啊。
“凡人?不。點火前,我們和凡人也沒區別。關鍵在於血統。”
“什麼?”
“拜恩的古老血統。”漁夫強調,“你知道初源嗎?先民時期,人們這樣稱呼我們,將初源視為諸神選民。這是與生俱來的榮耀。”
顯然這份榮耀沒持續到神秘支點時代。尤利爾不禁眨眼,想象秩序見到所謂古老拜恩血統時的模樣,大概他們會把火燒得更旺一些罷。
“你和‘布人’‘獨臂’的交情,是為共同的‘古老血統’?”
“不完全是。瞧,漢迪是奧格勒瑟爾那邊的人,而貝盧果和我都是徹頭徹尾的拜恩人。”
“但漢迪還是個守夜人。”
“對,拜恩由守夜人守衛,於是他早早來到拜恩,安置他的家業,還在守夜人中混出名堂。這是必要舉措。國王將拜恩交給黑騎士管理,但那死人總是待在加瓦什,在他的墳墓裡打轉,根本管不好活人的事。拜恩政務其實是由總管等人打理。”
“總管是什麼人?”
“很多人。”漁夫解釋,“結社的運轉根本上就是王國的運轉,管理拜恩的就是貴族。”
“不是領主?”
“一部分是。貴族支援國王,領主管理領地。有時候,我是說,國王和領主都不露面的時候,總得有人留在拜恩處理每天發生的瑣事。”漁夫一揮手,“還有誰比我們更合適呢。”
比如守夜人?尤利爾想說。目前來看,一直是守夜人在維持城內秩序,努力平衡各方矛盾,還為無名者提供了庇護,而偉大的拜恩貴族們在此期間的好點子是悄悄進行走私和偷竊。真是高人一等的舉措,頗有尹士曼貴族風範。
“你們想反抗守夜人,獲取權力?”我倒要看看這幫人能蠢到什麼地步。
“守夜人?不,某種意義上,拜恩和守夜人是一體的。如今戰爭四起,是時候讓守夜人去做真正有效率的工作了,否則我們都會完蛋。”
“什麼意思?”
“一味封城是不成的。”漁夫表示,“留下來只是等待死亡。結社的方針太保守,不能改變現狀。我們生為同胞,怎能坐視家園毀滅?”
尤利爾明白了:“你們要逃走。”
“那是最壞的打算。”漁夫沒有否認,“難道你想死,大人?守夜人雖是黑騎士手下,但他們是活人,不是冷冰冰沒心腸的骨頭。我自然可以為守衛拜恩獻上我的生命乃至榮譽,但結社的火種必須存留。”
原來如此,學徒心想,渡鴉團的矩梯根本是拜恩貴族留下的逃生通道,因此他們聯手掩蓋,躲過守夜人的目光。說到底,守夜人不是加瓦什的亡靈,不可能忘我地一味投入。費裡安尼等人的出現緩和了戰爭局勢,卻也令大多數人心生恐懼。當仇恨冷卻,死志褪去,最激進的狂熱分子也會萌發生存慾望……
而正如沃雷爾所說,拜恩城已經及及可危,隨時會被秩序變成戰場。如今奧格勒瑟爾業已毀滅,難民便蜂擁湧進城,為方寸的安全屋耗盡身家,這些財富大半流進了拜恩貴族的口袋。
這麼看來,守夜人封城的決策無疑是正確的,然而渡鴉團的矩梯令這一切變成了無用功,甚至反過來抬高了入城價碼。
他不知該怎麼辦。若為了結社的大環境考慮,將訊息通知守夜人,帶人封鎖渡鴉團的矩梯或能改變局勢,但尤利爾同樣不敢把賭注壓在黑騎士身上。這位不死者領主與活人有本質區別,也許他根本不理解生靈對死亡的恐懼。一旦他決意與秩序在城中開戰,林戈特姐妹、沃雷爾、來茵和芙拉,甚至亞瑟等人都會喪命,而照渡鴉團和妙手團的計劃,這些孩子則可能逃過一劫,另尋生機。
“離開拜恩,無名者能上哪兒去?”他想知道他們的考慮。
“沒人知道。我是拜恩人,自小就在拜恩長大。”漁夫坦率地說,“奧格勒瑟爾人或許會知道答桉吧。畢竟,他們已經有過逃亡經歷了。”
直到尤利爾回到渡鴉團,他也沒能替拜恩人作出決定。來茵注意到他的心事重重,沒敢上前來,芙拉從屋簷下收集雨水,澆灌給三色堇。她們無疑想活下去,尤利爾看得出來,她們的生命正值花季,而加瓦什的灰白土地上從沒能開出帶顏色的花。
“如果你們正處沙漠。”學徒開口,“沒有水喝,要怎麼辦才好?”
芙拉侷促地抓住花灑,來茵盯著地板。“我希望能與人同行,大人。”她會錯了意。
“安茹夫人要你們來接替工作。”
“可是大人,除了計數,我們還有別的用處。”
她們與我不同。尤利爾驚醒過來,意識到兩個女孩在拜恩沒法生存。她們是渡鴉團成員不假,但熘進屋裡的小賊就能隨手結果她們。說到底,拜恩人滿為患,安茹將她們推薦過來不代表她看重這些小姑娘。布約羅爵士說得對,她們只是禮物。
而來茵對此一清二楚。尤利爾無法想象自己帶她們離開,回到布魯姆諾特去的情景。諸神在上,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也許等我走後,她們會去找安茹,去找布約羅爵士,直到神秘領域的聯軍也找到拜恩。他打心底裡升起悲哀,為這些萍水相逢的拜恩人,還是為在死亡邊緣掙扎的秘密結社,學徒無法判斷。我為什麼要留下?這能做什麼呢?拯救幾個無辜者,像沃雷爾?不過是延緩死亡。
“同行者也無水可飲,毫無疑問。”尤利爾從桌面上拾起那張寫有“卡爾納·馬林”的表單,“但存在已聊勝於無。”
他意識到自己必須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