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有了新鄰居。好多惡魔住進了加瓦什,幽靈嘛,我想她們搬走有一陣子了。”
“怎麼回事?”來蒙斯不動聲色地追問。
“活人打仗罷。”夜之民則是無動於衷,“和我無關。我早死了,拿不起武器為領主的榮譽而戰啦。”
“加瓦什也有領主?”
“我指的是生前。”他掏了掏胸口,撒出一把沙子。“我這把骨頭是為河岸領主送命的,一個老光棍,沒人願意把閨女嫁他……好吧,你看起來不想聽這些。但要說領主,咱們也不是沒有。”
“惡魔領主?”
“咒厄騎士。”意外的回答。對方反而打量他們:“你們打哪兒來的?”
“剛爬出棺材。”來蒙斯撒謊,“進城來問問路。我們是被惡魔殺死的,只想離這些東西遠點。”
能交流的亡靈可不是傻瓜,尤利爾心想,它會對來蒙斯心生懷疑,到時候連累我一塊兒倒黴。
好在這傢伙沒深究。“死都死了,還怕什麼!惡魔也是活人,他們該怕你才是。”
“亡靈中也有惡魔嘛。”
“大驚小怪,地獄裡有惡魔不是理所應當?”夜之民哼了一聲,“綠人城是詛咒之城,無名者也不會來這裡。”他咂咂嘴。“真可惜,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活人了,足有我死去時間的三分之一那麼久。這難道不是很可悲嗎?”
“外頭在打仗,對大部分凡人而言,他們每天的日子更像在地獄。”來蒙斯回答,“你還是保持這樣更好。”
“是嗎?我沒去過諾克斯。”夜之民咕噥著走遠了。
來蒙斯沒追上去,似乎得到了他想知道的訊息。這時,尤利爾才真正對他出現在加瓦什的原因感到好奇。光輝議會的聖騎士長,幾天前他還在黑城與“鋼與火”結社和學派巫師作戰,轉眼間就孤身來到秩序之外的死者之國?但若他真是為了審判我,專門追進地獄,也不至於在這兒浪費時間。
可惜他問不出口。聖騎士長沉思著走向城外,與進城時不同,亡靈開始視他如無物。尤利爾仔細打量他,發覺他的斗篷有些不尋常。
綠人城是夜之民的詛咒之城,其中居民全是“咒厄騎士”的麾下士兵。這些亡靈用不著進食飲水,無需樂趣生活,只要能在入侵諾克斯時有活人享用,它們就會獻出忠誠。這幫骨頭困在加瓦什的灰土方天下,不可能不對活人的氣息感興趣,尤利爾自問不會被低等的食屍者威脅,“理髮師”愛德華可不一樣。
當然,惡魔獵手身為神秘生物,面對亡靈有一戰之力,但他腿腳不靈便,還孤身一人,尤利爾越想越焦慮。不曉得愛德華目前處境如何,他會不會被抓住、被殺死?連德拉也看出來他並無求生**……
城外恢復了荒蕪,偶爾有屍體把自己從土裡拔出來。來蒙斯見到它們,不吝於將它們統統踩碎。
你在城裡不敢放肆,尤利爾心想,出了城卻見一個殺一個,恐怕對後者不夠公平喲。身為露西亞的聖騎士,人們還以為你對他們一視同仁。
但尤利爾不得不承認,這麼做不會引起“咒厄騎士”的注意,是聰明人的做法。加瓦什乃地獄邊境,秘密結社和亡靈的大本營,他必須小心謹慎,循規蹈矩,一切為目的服務。
很快他們來到新的亡靈聚集地,灰土平原變得崎區,開裂出巨大的不自然的深谷。只瞧兩側筆直的崖壁,學徒已能想象出神秘撕裂大地、犁出寬闊溝壑的情景。
地獄邊境沒有日月分辨,神秘現象或在漫長歲月中消失不見,只留下不可磨滅的遺蹟。現在,許多幽靈居住在谷中,藏匿在陰暗的縫隙裡。
深谷裡仍有建築,牆壁凋刻著種種陰森怪異的符文,尖頂掛滿帷幕。死人們用骨骼搭建起階梯,螺旋通往深不可見的谷底。
聖騎士長露出厭惡的神色,但他似乎非下去不可。每當幽靈接近,都會得到毀滅性的一劍。尤利爾不知道他的作法為何與在綠人城不同。
他們徑直深入谷底,在一片焦土中見到了長滿金色草葉的水池。尤利爾頓時回憶起灰翅鳥島的恐怖見聞。難道水銀領主拉梅塔也在這裡?
“不在。”來蒙斯低語,顯然不是回答學徒。他的目光在水池邊遊蕩,沒放過任何一處痕跡。尤利爾隱約意識到他在尋找什麼。
問題懸在喉嚨裡,漸漸滋生出好奇心。尤利爾真想開口,即便對方不回答也沒關係。然而他說不出話!
不論來蒙斯的目的是什麼,他都沒有找到對方。他拖著學徒搜尋了大半天,仍然一無所獲。最終,聖騎士長失去了耐心,將旋梯一劍兩斷。
骨階坍塌,塵煙四溢,一大群幽靈發出尖嘯,爭先恐後地逃出山谷,好像擔心被砸到似的。
這些幽靈還未適應夜之民的身份,才有如此表現。尤利爾發覺許多幽靈仍藏在陰影裡,不為轟鳴所動。
來蒙斯拔劍堵在裂縫前,燃燒的荊棘由半透明符文構成,牢牢封住出口。熱浪扭曲了空氣,幽靈在火焰前徘迴、重疊,逐漸匯聚成一團不可名狀的模湖黑影。它們彼此推搡,穿過同伴的肚子。
聖騎士長一劍落下,黑影瞬間澹化,大半幽靈被神術火焰沾染,嚎啕掙扎。尤利爾聽著它們大聲詛咒,如嬰孩般哭喊,不禁打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