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光陰逝去,初秋已悄然爬上枝頭,那輪大日披上新穎衣裳,沐浴於光輝中。柔雲很是懶散,靜靜漂浮於天穹。只是此時的綏州,足以使聲浪逾越這高聳天際。徐東關重出江湖落幕,這武林劍修的盛宴,方才伊始。
越是距洗劍池近些的茶坊酒肆,越是擁堵,客棧人滿為患,委實是空不出多餘房間。那一條長街至尾,皆是可見年少劍客,或是徒步至此,或是快馬加鞭。
洗劍池大開不同於尋常比鬥,並無設擂臺一說,更無邀宴請帖,相差於俗世的條條框框,洗劍池無非很是引人。早於成立之處,前幾任池主便坦言,凡是年輕輩劍修,皆可入場。
且不論是何身份,師從何處,境界如何,名聲怎樣。再立規矩,比鬥中,除開一方認輸,或是自至一方死亡,方才視比鬥決出勝負。比鬥之地,當立於洗劍池,哪兒不同於方寸擂臺。洗劍池許大,池中有無窮無主之劍。此些多半是名劍,想來庸俗鐵劍,也不足以使洗劍池收錄。
洗劍池但凡登記比鬥者資訊後,適才開啟那方劍池,一人一天一場,並無抽籤這一全憑氣運的瑣事,向來是遵循自覺,一人上臺後,誰若是覺著能勝過,自可入池一戰。
洗劍池十年一開,當然不僅於此,勝者,可於池中尋一劍共鳴,若是無主之劍發龍鳴,便可提走。自然,有時限一說,若是過久了,大有貪圖名劍嫌疑。獎懲分明,勝者有利可圖,敗者便有代價。勝者選劍,敗者留劍。
且所留之劍,定是自身佩劍。遙想當年,杜工部敗與李遇芝後,留一劍於洗劍池,至今無人取走。劍修最是珍視自身佩劍,日月同眠,很是趁手。想來這敗者代價也忒大了些。
至於如何區分年輕劍修,那麼便是立規矩,定方圓,凡是年歲越過二十五者,不得參與比鬥。如何區分年歲,洗劍池很是有一套,習武之人有根骨一說,便是常稱“骨齡”。洗劍池有高人善摸骨,也就可杜絕一些個無理取鬧的江湖賴子。自然,摸骨並非能篩選乾淨。
江湖中不乏些許個投機取巧的人物,習得一身旁門左道,自然有更改骨齡能耐。所以每每洗劍池開,皆有不少人物混雜其中。最是令人髮指的,無非是上屆洗劍池比鬥。一位聖人更改骨齡,與年輕劍修生死博弈,只為一柄“天賜”。
自然,事發後,那位聖人便遭遇洗劍池裁決,李遇芝悍然拔劍,親手了結其性命。殺雞儆猴,此間事後,不少習旁門左道的“年輕”劍修紛紛不翼而飛。
距洗劍池大開不過幾日時光,柳晨生打算先行住下,隔些時日,再入洗劍池登記。此行,柳晨生可謂是下足功夫,將洗劍池所謂規矩瞭解明白。
“客官,實屬不好意思,小店已滿,還望您另尋高就。”一位掌櫃模樣的肥膩胖子,拖著高亮嗓音道。
柳晨生聞言,只得撤出步子,這已經是第三家稱“人滿”的客棧。少年郎趕路,走至綏州洗劍池處,已是日落西山。再想尋一家容身客棧,屬實不易。
柳晨生雖說年歲不算的老成,可對於一些“規則”多半是心知肚明。尋常客棧,幾日不見一位住店客官,生意雖不說寡淡,也不能談馬虎。委實是隻能謀求生活,難得見空前盛況,還不得撈足油水?一些個客棧,雖口頭上稱“客滿”,暗地裡卻是偷摸留有不少上等廂房。
等投宿客官來時,再以高價賣出,真是如意算盤打的好,在這錢財上,掌櫃們無疑是運籌帷幄的謀士。如何能看出有錢的主,那自然是浸淫商道的眼光。
先前那三家客棧掌櫃,自然是看出柳晨生不似袋中有銀兩的貴人。
伴隨吱吖一聲,客棧的門再度合攏,已經是第十家自稱客滿的掌櫃。柳晨生退出房門後,無奈苦澀一笑,望向那輪漸漸在暮色蒼茫下淡去的大日,輕嘆一聲。
尚且是長街尾的客棧便是如此,何談那距洗劍池不遠的,更別說舉頭便能望見一方劍池的地界。
客棧客滿,茶坊人滿無桌,便是想去喝花酒,也是被以“無姑娘作陪”的名義驅逐出。處處碰壁的柳晨生,只得在暮色中寂寥走向燈火弱處。
有一座拱橋,在遠處燈火隱隱綽綽的映照下,時隱時現。柳晨生已緩步走至橋頭,胸口出雙手絞合,橫抱崑崙。
橋頭黑漆漆,只能眺望遠處亭臺樓閣的歡愉,柳晨生抬頭間,卻見一人早早立於城頭,今夜無月,更顯淒涼。那人半倚靠於橋墩上,同為挎劍模樣。只是這黯淡無光的景色,使人無法看清他深邃眸光所望方向。
偶有風聲走過,捲起那人隨性披散的長髮,那人雙手互插袖間,約莫是聞見腳步動靜,不禁扭頭一瞥。
見同樣是一位挎劍人,便緊接開口,“你也是客滿?”那人嗓音低沉,不似年輕模樣。柳晨生尚且帶著那幅面皮,也是報以回應,“正如閣下所言。”
那人聞言後,沒了下文,又復起初態勢。二人皆知,有錢的主,哪能浪蕩至此。多半是個窮酸,二人在這苦煞中見,別有一番滋味。
那人不言,柳晨生不語,只是自顧自走至橋頭更高處,與那人並排而靠。站近些,才依稀可見他容貌,直知是個少年。那眸光所望,始終是那座青樓。
也不知那少年思忖何事,眸光那般暗淡。那人見柳晨生站近,適才再度扭頭過,淡然一句,“你好,我叫龍咀。”
柳晨生近看,能見那人清瘦臉頰,以及滿嘴粗短鬚根,想來是位性情中人。柳晨生一如神色默然,“龍咀你好,我叫柳晨生。”
龍咀望向同為劍客,且在江湖中名聲不顯的匪氣柳晨生,不禁心中提防卸去幾分。此時有青樓浪蕩女子從橋頭過,媚眼如絲望向柳晨生二人。
那位青樓女子相貌一言難盡,想來是被客人所嫌棄,來此攬些野活。龍咀望向青樓女子,先是悄然做出吞嚥口水動作,而後再望向柳晨生。見柳晨生輕笑搖頭,竟是一把環抱住相貌略顯醜陋的青樓女子,望橋下叢林行去。再而後的事,不可描述。
柳晨生望向暗淡橋頭,不禁莞爾一笑,“龍戰於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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