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姑城,多以紡織聞名。
一家挨著山腳的酒樓中,只有兩人對飲。這座酒樓略有傾斜,上個月,已被官府貼上危樓的封布。
這樓不禁年久失修,且所處路段極為不佳。偶來關顧生意的,都是些熟人與回頭客。
酒樓磕磣,連個小二都僱不起。裡外都是一個年歲已高的掌櫃打理,倒也不至於忙不過來,客官委實稀少。
也不知白君笑如何引的路,想來曾有關顧過。這個嗜酒如命的書生,當真是有酒便歡。
聽聞白君笑談起,掌櫃是越州懷憂城人士,昔日戰亂,流離至此。年輕時甚是了得,伴隨那位風華絕代的女將軍衝鋒陷陣。
眾多兄弟埋骨沙場,這老人愣是不倒,刀光劍影中,死裡逃生。若問他南元軍士怎個相貌,老人卻是要唾罵一句,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
他身軀已佝僂,脾氣仍是倔犟的緊,不輸年少時。到底是從軍旅的,這個年歲,隱約可見內斂的殺氣。
白君笑提壺斟酒,盛至掛杯,於是舉杯邀酒。
此時夜深,想來也無行人進樓。老人掛上打烊的標牌,在一陣野狗吠叫聲中緩步上樓。其實掛不掛打烊牌都無大礙,委實是不見人影。
酒過三巡,兩位適才殺人脫身的年輕人,都已多少有些醉意。燈芯上躍動的焰火,照亮一方不大的酒桌,至於與遠處的燈火通明,可就差遠嘍。
驀然,白君笑起身,攙扶一旁望星星點點夜景的老人,一同上座。
柳晨生亦起身行禮,對以命守國的甲士,他向來敬重。
老人飲下一杯斟滿的酒,抿嘴道,“兩位小娃切莫看我年歲已高,論起身手,我自然比不得你們,可是論殺人,那我自認技高一籌。”
兩位年輕人只是默然傾聽。
他眼神望向那座情愫難述的懷憂城,自然只是望個大概方位。“南元鐵騎下隨安,我等還是要提刀上陣的,也好給年輕甲士打個樣。”
老人扯了扯嘴角,“現在的隨安男兒無膽氣,都謠傳南元鐵騎如何三頭六臂。去他孃的,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刀在脖頸上一抹,也是要死的。”
老人舉杯入喉,臉色複雜,“說來也是滑天下之大稽,偌大九州,竟連一位扛元將軍都未有適宜人選,以至於擱置到如今。”
“俺老許不吹牛皮,昔日抗元將軍柳不聞著實威風,用兵如神,殺伐鐵血。那位女將軍可是令俺佩服。”
老許伸出指頭,嘖嘖道,“六萬隨安甲士,硬生生將二十萬的南元鐵騎阻隔在破鼓城。試問天下誰人有如此本事?”
“縱使俺老許敬重三軍元帥,但他依舊不行。如今如日中天的濟安王座下將軍付之洲亦不能。說起以少勝多,死戰沙場,這位女將軍當屬第一。”
老許大拇指朝天,很是自豪,而後又說,“若是咱們當時有援兵,大的不敢說,二十萬南元鐵騎,至少得拉下十五六萬下閻王殿。”
“當時俺所在的兵營,名曰破虜。掰著指頭數,也就三千人。那日夜黑風高,孃的,南元鬼祟摸上來。柳將軍率大軍前線阻擊,那可是給咱們下死軍令的。”
“她說今夜南元必有幾萬騎兵繞道突擊,吩咐咱們務必死守後方,臨走前說,後方便交付諸位。”
老許越說聲調越大,鏗鏘如金石。“那夜俺四面八方都是南元狗賊,嘿嘿,放眼望去,那位弟兄不給四個敵兵圍著拼殺。俺把自己的四五個敵兵放倒後,可是還幫邊上弟兄分擔兩個哩。”
“那些個狗屁書生說的血流成河,俺也算見識過。周遭弟兄要死也拖上幾個南元鐵騎,一換一的捉對廝殺,俺們沒這個富裕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