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持刀的手,奄奄耷下。身子卻是僵直立於那兒,他一步未退!他死而不倒!
最後附耳與阿三拉了些家常,眸子算是徹底合上。林澤餘說到底,也是血肉做的,心肝也會作痛。
這下可好,算是與閻王殿中尋妻子,再講一世情話。阿三自然成了無牽無掛,四海為家的浪子。
根吶!沒了。
柳晨生入鞘的手,很是緩沉。他望著年歲尚淺的阿三。他淚已盡,朝自己師父擠出一個笑臉。
驚世駭俗一刀後,蘆葦蕩中飄零。天底下,再無這高明一招。
……………
白帝山中,老神仙掐指變幻,一變又變,眼眸直盯越州慕釉城,許久後,一生嘆息,作稽首,念超度道訣。
窮道士橫躺於地,攆起一杆嫩草,銜在口中,雙手枕於腦後,儘量擺出舒展愜意的姿態。
“半步仙人?”
窮道士自說自話,輕飄飄,升入天上。
老神仙袖袍一揮,將幾片柔雲牽走,淡淡一笑,“半步仙人。”
“是虧是賺?”老神仙轉頭問道。
窮道士半躺起身,正色道,“難說。對大亂的隨安來講,無疑是虧到家。對辭去捕頭一職的江湖刀客,賺大發了。”
凡是皆有兩面之談,且看從何種角度去解析。窮道士又補上一句,“林澤餘大可不死。”
這位號稱天底下謀略,卜卦一等的老神仙只是輕笑,笑而不語。
天劍江尾,一葉扁舟逆流而上,舟頭依舊是位垂頭半睡半醒的老人,一隻眼睛睜,一隻眼睛閉,甚是荒誕。
持蒿年輕人膂力極大,兩手交替起落間,扁舟盪出很遠。他輕聲打問那位不知是睡,或是醒的老人,“師父,林澤餘此舉為何?”
老人的頭猛然一垂,夢囈道,“好一尾逆鱗龍鯉。”,醒後,只覺著江風甚是冷冽,四下張望,只有那位持蒿叫苦翻白眼的年輕人。
有些尬然,老人輕輕一笑,打圓場道,“你可知習刀之人最忌何物?”
年輕人搖頭,示意不知。
老人伸一手入江面,舀起一捧水。舉至頭頂,飄飄然灑下。“用刀者,無愧於天地,無懼於人心,求的是一個絕字。”
“何為絕?絕情絕義絕念。端的是一個霸字,敢頂天則敢立地。修的是一個意字,縱然世間萬千,我自一刀斷之。”
“林澤餘若能守三絕,老夫敢斷言,十年後,他便是昔日徐東關。”
“奈何,驚才絕豔之輩,終歸被情字困一生。林澤餘久未入聖人,只因失信於絕情一說,他心中有愧,修為已定。”
“今日他卻抱必死之心,無愧於妻,有愧於子。縱使以命搏命,依舊是半步仙人。”
“京州的丞相師弟,要傷心死嘍,他千算萬算,算不準這一卦,以後我倒是有個笑柄與他吵架。”
“這樁買賣划不來,雖說隨安江湖少去幾分烏煙瘴氣,可依舊失去一位仙人吶。”
手中一捧水自指縫間漏盡,老人低眉,又舀起一捧。他從前望龍氣,望風水,望吉凶。隨安殿坐落,乃是老人一手造成。如今的他,只是靜默望著那捧江水。
隨安已知的江湖中,仙人不超兩掌之數。如今好端端隕滅一位,氣運大傷。劍道十首李遇芝,青劍閣奴,三軍元帥李夫莫,白帝山妙哉仙人。
絞盡腦汁也再想不出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