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要來親他的臉,比吻先來的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耳邊幻聽無數聲槍響,楚歸棲覺得有混著鮮血的碎肉在自己身上快速蠕動起來,條件反射地一把推開了他。
被推開的陳柯倚在沙發倚背上,手仍是摟著他的腰,無聲注視他半晌。
楚歸棲不敢直視他冰冷鏡片後的眼睛,他像個無措又弱小的鵪鶉一樣縮在男人的腿上。
陳柯生氣了麼?陳柯生氣了,陳柯很容易就能一手掐死他,楚歸棲不怕死,但他怕陳柯對他發火……
“……你不相信我,你害怕我。”
陳述句。
“……”
楚歸棲指尖顫動,良久的靜默中,低頭望著沙發一角的眼神無意識放空了。
很久以前陳柯剛在他家寄宿時,他扔了陳柯的寵物鳥,那人就將他開學要交的單子藏到了別的地方,他找了好多天都沒找到,到學校之前又想辦法列印了一份,放學回家才發現被那人藏在了枕頭下面。
那人裝的太像了,殷時序不相信陳柯會耍這種幼稚的技倆,楚歸棲告狀沒用,在小叔叔出門後打算與他單獨對線,結果那人連理都不理他,做飯自己吃,也不給他吃。
楚歸棲氣得想哭,打又打不過,趕又趕不走,他非常非常討厭陳柯,跺跺腳就把那句話說出來了。
那人冷不丁地笑了一聲,“我也討厭你。”
有一段時間他們揹著殷時序私下一直對著幹,他壞陳柯的好事陳柯就兩倍三倍地報複回來,那人脾氣不好,厭惡小孩,分毫不讓,殷時序不在時,陳柯看他的眼神很冷,好像在看一個需要被盡早清除的麻煩。
如若不是怕被殷時序發現,那人應該會直接在家裡對他動手。
有一次那人破天荒地要帶他出去玩,楚歸棲毫無防備地跟著他出去了,那人給他買了一個毛絨娃娃,將他推倒在了老舊但還在執行的火車軌道處。
楚歸棲摔倒坐在那冰冷的軌道上面,又黑又大的眼睛像顆圓溜溜的黑葡萄,軌道開始輕微震蕩,遠處有火車鳴笛聲響。
他摔得很疼,一動不動,從始至終愣愣地看著不遠處的陳柯,懷中還抱著那人給他買的娃娃,所以沒有忽略那人臉上愉快又輕松的笑意。
因為從小被灌輸的思想,人命在他眼中什麼都不是,只有麻煩和不麻煩的區別,不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楚歸棲的“討厭”,從來都不是真的討厭。
陳柯口中的“討厭”,是真的想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討厭。
隨著火車鳴笛聲越來越近,那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漠漠與鐵軌上的楚歸棲對視幾秒,於緊要關頭冒險跑過去將人抱起來離開了軌道。
身後的火車頭攜風呼嘯而過。
楚歸棲掙紮著想從他身上下來,那人的手緊緊錮在他柔細的腰間,一手包著他的大腿,他像個被大人抱著還不老實鬧脾氣的孩子。
楚歸棲用力將那人買的娃娃砸到了地上,放聲痛哭了起來,哭得非常傷心,傷心到小小的身體都在不停地顫抖、抽搐,幾乎要背過氣去,整個空寂的野草叢都回蕩著他悲痛委屈的哭聲。
陳柯靜靜地看著他。
他只見過不聽話的小孩被大人懲罰扔掉手上的冰激淩時才會哭得那麼傷心,撕心裂肺,像未開刃的小刀一樣一下下劃過人的心髒。
“我再也不喜歡你了、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楚歸棲流著淚咬他的脖頸,一聲聲嗚咽猶如困厄的小獸,咬出的血又被他洶湧的眼淚沖刷下去,血與水相混著滑入陳柯的衣領,他恨不得就這樣將他咬死。
“你之前喜歡過我麼。”陳柯有些出神,竟是沒有將人扔下去,像是沒有痛覺般任他啃咬,輕聲問道。
他只是在試探,他只是在試探是否有人會真的對他好,慣著他寵著他,因為他想要對方當自己的家人。
或許他這個方法不對,但他一直在用這個方法的,小叔叔也沒有告訴過他這樣不對。
祝謙會因為他的試探而忍不住對他發脾氣,但是那個人卻想直接殺了他。
楚歸棲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和悲慼中,他希望自己已經死在了那個軌道上,世界上除了小叔叔沒有人會愛他。
陳柯想要給他擦眼淚的手又被他哭著拍開。
從那以後楚歸棲就再也不會同他胡鬧作對了,變得老實、乖巧,連視線也不再多分給他一點,滿心滿眼都只有殷時序,小叔叔不在家時他就自己玩,保姆給他做飯他就吃,不會和陳柯出現在同一個飯桌、同一個客廳,因為他不用再試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