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此次派人攜禮前來,不僅打的是朝貢的名義,也算是來大昭做客。
至少明面上,寧詡作為東道主,不能做得太失禮。
朝會上已經稟過許多接待相關的事宜,但這樣的大事,哪有一兩個時辰就能講完的,因此下朝後,官員們又堵在了禦書房門口,眼巴巴等寧詡用完早膳。
——沒辦法,朝中無論大小事,都要陛下親筆批過呀!
因為壓力過大,寧詡一頓飯吃得如鯁在喉。
最後他忍不住放下筷子,深呼吸一口氣,出聲道:“宋公公,你去請小青來禦書房,就說朕有事找他。”
宋太監一頭霧水:“小青?”
寧詡向他描述:“就宮中那個愛穿淺青色衣袍的人,好像姓……夏?”
宋公公明白了:“回陛下的話,是夏禦史家的夏瀲公子。”
寧詡點頭,嚴肅叮囑道:“快快把人請來。”
竹意堂。
段晏站在殿前,淡淡看著院子裡的宮人將一箱箱東西搬進內殿。
因為他昨夜的出格之舉,更因為他沒有受到寧詡的任何責罰,內務司今天一早,就帶了幾個新的伶俐宮人來給竹意堂,並搬了不少好東西過來。
段晏的目光落在那些開啟的木箱上,眸中現出幾分譏嘲神色。
從前在燕國皇宮中,也曾見過後妃們爭寵的醜態、宮人們趨炎附勢的心思,沒想到今時今日,還能親身體驗一番。
真是可笑。
內務司目前的總管是位名喚斂秋的宮女,人稱秋姑姑,為人穩重,據說是剛剛才被寧詡安排過去的。
她領著竹意堂的新宮人來給段晏見過,行了禮,又道:“公子,這些都是內務司按份例送來的物件,您若有用壞了的,再遣人來內務司登記就行。”
“服飾是紡織司統一製成,由紡織司遣人送來。”
她的話音剛落,院外就傳來一陣喧嘩聲,是紡織司的人抬著兩個木箱子過來了。
為首的太監,竟然是今日才被降職的馬公公,半邊臉甚至還腫著。
段晏:“……”
一朝被除去禦前大太監的身份,如今仇人相見,馬太監分外眼紅。
他指使著宮人把箱子丟下,給段晏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捏著嗓子說:“奴才馬三錢,見過段侍君。沒想到僅過一夜,侍君就如此風光了,真是今非昔比啊!”
段晏連半句話也懶得搭理他,轉身就往殿內走。
馬太監見他根本不理會自己,怒意更甚,故意提高了嗓音:“奴才聽聞燕國的使者兩日後便要到京城了,侍君這般得寵,何不去求一求陛下,讓他準許您與家鄉之人見一見呢?”
身為質子,燕國戰敗絕對是段晏最恥辱的一樁心事。
但青年僅是稍頓了一頓腳步,就繼續朝前走去,嗓音冷冷:“我的事,與你有何幹系。”
馬太監看他竟然沒什麼反應,愣了一下,隨即又道:“哎喲,您看奴才這話說的,就算您過去,陛下也不一定有空見您,確實是奴才多嘴了。”
段晏:“?”
他這次停下了腳步,微往後偏了偏臉。
馬公公得意洋洋搖頭晃腦地說:“奴才聽聞,今日早朝後,陛下就命人請了那秋水苑的夏公子去禦書房伴駕,如今都過了三四個時辰了,天都要黑了,夏公子還沒從禦書房中出來呢!”
“您說這禦書房伴駕的恩寵,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呀,夏公子真是好福氣,等一入夜,便可直接在陛下的寢宮侍寢了!”
馬太監添油加醋地大講一通,把心中憤懣宣洩了個痛快,瞧見段晏站在原地許久,似是怔住了,更是爽快得不行。
下一刻,他就看見段晏徹底轉過身來。
青年黑眸烏沉沉的,臉上明明沒什麼表情,卻莫名讓馬公公察覺到了兩分殺意,心中一悚。
“——是麼?”他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