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箏弦昨晚也是這樣被從手術室推過來的,但是身邊一個陪護的人也沒有。明明就在蘇大旁邊出的事,明明幾步路便能趕過去的功夫,怎麼自己就睡得像死豬一樣。
沒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時衿找到護士站,問:“顧箏弦在哪個床?”
值班護士態度很好,翻了翻記錄單,抬手往時衿身後一指:“那間,v57室,主治醫師正在問診。”
“唐醫生,57家屬來找。”時衿轉頭之際,護士朝著v57喊了一嗓子,遮住病床的簾子被拉開,顧箏弦逆著光探出來腦袋。
唐醫生合上病歷夾,很有眼色地退出來。
顧箏弦眼風一定,嘴角溫柔地牽了牽:“你來啦?”
她揹著光,靠在病床上,陽光勾勒出的輪廓漂亮極了,發絲垂在胸口被白皙的鎖骨接住,病號服袖管比較肥,被她挽起來,修長纖細的小臂漏出來,撩了把頭發。
顧箏弦表情平常得好像她們沒有吵架,和每個等時衿回家的晚上一樣溫柔。
時衿恍然發現,她好像一點都不瞭解顧箏弦。
從前覺得她率真直爽,從不藏著掖著,有什麼說什麼。但現在才發現,顧箏弦只是對待感情這樣,對待其他事情的時候,很會偽裝。
這點和時衿恰好相反。
正式因為顧箏弦的手反應過於稀鬆平常,時衿鼻子一酸,眼淚淌下來了:“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會出車禍呢?現在怎麼樣了?痛不痛?餓不餓?要不要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我……”
時衿內疚得要命,五髒六腑安錯了位置似的攪在一起,然後,她哭了。
好大聲好大聲地哭了。
她給顧箏弦道歉,什麼陳芝麻爛穀子得事情都翻出來,不該不讓她吃那麼多甜品,不該嘴硬說那籠蝦仁燒賣不是獎勵她得,不該罵她因為捉螃蟹弄傷了腿,她讓她好好活著,還說自己會養她一輩子……
果然,在生老病死麵前,一切事情都不算是天大的事情。
時衿哭得頭發黏在臉上,眼睛鼻子湃上紅色,蹲在顧箏弦旁邊甕聲甕氣:“你能不能好好活著?我實在受不了你出一點點意外……”
“噗。”顧箏弦被她逗笑,抬手揉了揉時衿的頭發:“我不會死的,而且,唐醫生說我明日一早便能離開了。”
“?”
時衿埋在顧箏弦臂彎裡的腦袋猛一下抬起來,錯愕地看一眼顧箏弦,掛在臉頰的眼淚被她輕輕擦掉,聽到她說:“昨晚在家裡等你,許久不見你回來。我又不好意思同你打電話,便想著去一趟蘇大,若能偶遇你,定要痛快地罵你一頓。”
“實在倒黴,我本已跨到路沿上,突然出來一輛車將我颳倒,小腿便錯位了。面館阿姨將我送來醫院,醫生說問題不大,只消正正骨便沒事了。”
時衿聽著,心裡慢慢軟和下來,語畢,她問:“我的電話沒打通,怎麼沒給紀老師打個電話?”
她想,小古人不是這種不好意思麻煩別人的性格。
顧箏弦搖搖頭,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密封袋,裡面裝著一兜子手機碎片:“我沒有被車壓碎,但手機碎了。而且,我只記得你的號碼。”
這句話成功逗笑了時衿,她接過手機殘骸,好生放回抽屜裡:“這個留好,呈堂證供。”
這麼寬的路都能撞到人,不是酒駕就是醉駕,時衿肯定要追查的。
時衿認真想,抬頭對上顧箏弦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一派天真,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問。
小姑娘眼裡一閃而過的期待滅掉了,左手低頭握住右手的住院手環,捏了捏,失落道:“我以為你會誇我的。”
畢竟她這麼機靈,被車撞了還惦記著把手機碎片收集起來。而且,通訊錄裡幾百個號碼,她獨獨背下來時衿的時候,不值得誇嗎……
顧箏弦抿著嘴巴不說話,心底的言語卻被手上心事重重的動作坦白。陽光稍稍收斂一些,顧箏弦抬頭,撞進時衿眼裡。